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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有一天,我又上凤岳那里去了。他摊开着玉堂的印影本正在练习书法哩。看到这么用功,我也多少有些安心了。从窗子里望出去,这一带的树林子已经调落、冬天已经渐渐地来临了。这种景色的变化、说明了凤岳从九州来到此地以后时间的推移。这也是使酒句凤岳这样一个乡下绘画师发生那样的变化所必需的时间。

  “先生。”凤岳说。“昨天我上街去,偶然遇见了一个京都绘画专门学校时代的同学,这个家伙啊,现在可了不起啦,先生恐怕也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城田菁羊。”

  “哦,城田菁羊和你是同班的同学吗?”

  城田菁羊,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见过。不错,年龄大概和凤岳差不多吧。他在二十七八岁时,就曾有作品在日本画展中得过奖,现在则由于他的崭新的作风而受到了社会的注目。是在同时代的中坚分子中走在最先头的一个日本画家。每一次举行展览会时,他的名字总会在报纸的《学艺栏》中出现而受到赞扬的。

  象初升的太阳一样前途无量的城田菁羊和酒句凤岳的相遇,将是怎样一种情形呢?这件事倒多少引起了我的兴趣。

  “这家伙啊,可神气哩。他带着美术记者和几个与其说是朋友还不如是崇拜者一起在银座①散步。那气派真大,西装也真漂亮。他看到我时吃惊地问道:”你什么时候上东京来的?‘又说,’这会儿我很忙,改天有机会慢慢谈罢。‘那种态度,显然对我是非常轻蔑。其实有什会了不起呢?在学校里时,这个家伙的画和我也差不了多少。”
  
  (①东京的繁华区。)

  凤岳说自己的画和菁羊差不了多少,我觉得,这不是他自己的无知,便是他硬不认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时候他们之间的能力显然是有着距离的。

  “那么,你对菁羊怎么说呢?”

  “我向他说,‘我就靠着画画过日子哩,’他又打量着我说。‘展览会上没有看到过你的作品啊。’于是我又说,‘哪里,有野心的作品不久就会画出来的,现在因为接受了别人的委托,拼命在给人家作画哩。’于是他又说,‘这么说,”

  生意不差,很好啊。有机会一定上我家来玩玩罢,‘就这么分手啦。他是看到我并不那么穷,所以才跟我说这样的话哩。“凤岳又皱起鼻子微笑着。不知怎么的,我看到他鼻子上这种皱纹,心里就感到不太愉快,这苦相与其说是天生的。还不如说是这个高高的瘦削的鼻子自身的表情造成的。这种表情给人的不是可亲而是忧郁的感觉。我虽然把他培养到了今天。但每一次看到这种皱起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我心里仿佛总会产生一种憎恶的感觉。

  “你,还是不要多出去的好,”我说,“如果头脑感到疲倦,在附近散散步当然没有关系,但希忍耐一下,不要到太远的地方去玩,在准备拿出去拍卖的画全部完成之前,还是稳重一些的好。”

  我的这一忠告,凤岳大体上是点头接受的。并且老实地回答说:“遵命就是啦。”

  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心里那种不高兴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去掉,一种蓦然的不安的预感,第二次又象潮水似地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的“事业”必须快些使它完成——我心里越来越着急了。这倒还不仅是时间拖得太久了的问题,而是我心里有着一种恐惧的感觉,仿佛什么地方已经暴露了破绽似的,是一种只想摔开什么东西快些逃走的心情。

  门仓从冈山买了许多假画回来了,这里面有玉堂的作品,也有大雅和竹田的作品。必须掺杂一些大雅和竹田的赝作,这是我的聪明。我对他说,反正价钱便宜,这一点儿投资还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清一色的都是玉堂的作品,或者全部都是优秀的作品。这都是容易使人产生怀疑的。

  “把时间提早一些罢。凤岳所作的画幅,可以骗得过的已经有十二件了,玉堂的东西太多了也不好,我看有这样十几幅也差术多了。还是快些准备起来罢。”

  芦见和门仓对我的这种想法也很赞同,他们正愁不好意思说出口:我们已经等得不耐烦啦。

  我们选定芝区的金井箕云堂作代理人,就清芦见前去接洽。这是第一流的专营古代美术品的商家,当下我教给芦见一套说法:这么大量的玉堂作品,原来是某某旧大名华族家里的所藏。现在是受到了某一方面委托进行理的。这个华族不愿出面,而所谓某一方面,可想而知一定是什么皇族了,这一皇族和这个大名华族之间有亲戚关系,而这个华族则又与玉堂有着亲密的关系——只要这样说就行了。要编造一套理由,总还是容易做到的。

  一个专营古代美术品的商家,发现了这么许多日本的珍品,这件事也许不太稀奇,因为大家知道,被埋藏的东西是相当多的,它们的被发现,也是具有可能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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