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松本清张 > 歪斜的复印 | 上页 下页


  在柜台边饮酒的顾客,斜着身子低声问酒保。因为他发现那位顾客独自凝视着窗外,觉得很奇怪。

  身穿白上衣的酒保捣晃着混和器,歪起脑袋答道:“不太清楚,连续两星期他每夭晚上都来。一个人这样坐在那里。”“每晚都来?”那位顾客饶有兴味地凝望坐在角落里的小职员。

  “他倒挺阔气的!”

  “什么呀?”酒保苦笑了一声。“他从七点钟来,一直泡到十一点多,只喝两杯威士忌酒。还阔气吗?”“呃?”那顾客伸出手指比划一下。

  “四小时只喝两杯威士忌酒?真够粘的!”说罢,瞪起眼睛问道:“这儿是不是有他看中的女人?”酒保摇摇头。“也不象,他老是这样迷迷糊糊地坐在这。”“可不是。”手肘支在柜台上,站着喝酒的另一位顾客说道:“这儿可没有他看中的女人。”一位穿晚会便服的女人来柜台端酒,用手拧了拧他的背背:“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哎哟,怪痛的!怎么?你在一旁听见了?”“碰巧了呗。我问你,你怎么老赖在柜台上不走?碍手碍脚的。”“你管得着吗?”那客人用手去抓她。“掌柜的,再来一杯!”那女人端着酒杯笑盈盈地走了,那顾客把刚才的话接下说:“如果这儿有他喜欢的女人,那倒另当别论。可是他四小时只喝两杯威士忌,就这么死死地坐在这儿?掌柜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酒吧间也没有这样大的魅力呀!”“是啊,真怪。”酒保答道,“您瞧,那女人还赖在他那儿,要是不请她喝一杯搀柠檬水的杜松子酒,她准会发火的。因为他一开始就占着这个座位,侍者也拿他没办法,干脆不理他了。您瞧,是不是这么回事?”这时,又进来两三位客人,那女人趁机站了起来,剩下他自己,他背靠椅子,没有表示不满。

  从酒保的口气和女招待的态度来看,他决不是受欢迎的顾客。

  “这个人真不可思议。”

  “太怪了。”酒保调制新酒装入混和器,又絮叨了一遍。

  他确实是个怪客,整整四小时坐在同一座位,看来他既不感到无聊,也不觉得痛苦,就象患者坐在疗养院阳台上晒太阳,悠然自在。

  他用嘴唇抿一抿杯中的威士忌。不这样,即使再有耐心的人也喝不到四小时啊!当然,他也抽烟,再不就是茫然若失地眺望窗外,间或仿佛想起了什么又端起酒杯。

  他准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一进店堂,他象在旅馆餐厅订好座位似的,大步往里走,幸亏这酒吧间生意清淡,每次都能坐在同一座位上。

  他那若有所思茫然的视线始终对准窗外。

  “春香”菜馆的灯光落在白纱窗帘上。大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而汽车却多了起来。每当夜深时都是这样。

  停在对面菜馆门前的汽车多起来了。女招待们一帮一帮出来送客,顾客们从门里出来登上车,喧闹的笑声透过厚玻璃窗传到洒吧间。那些女招待有的向客人行礼鞠躬,有的握手,有的拍拍顾客的肩膀,有的挥挥手。汽车一辆一辆在菜馆门口停下,一帮一帮客人坐上汽车走了。

  他看了看表站起身来。时针已过了十一点,整整四小时他就占着这座位,女人们谁也不接近他。而在附近的桌上的顾客无论怎样闹腾,拉手风琴也好,跳舞也好,他只装看不见,漠不关心。

  别的桌上的顾客经常在更换,因此并不注意他坐着的这个角落。他不断掏出本子写点什么。从远处瞥见他的一位顾客问酒保:“这个人怎么回事?”“这个……”洒保一边应付着客人,皱起鼻子嘲笑地说:“他不停地在写点什么,也许是诗人吧!”他吆喝侍者算账。两杯威士忌,一碟子小菜,有数的几个钱。他把皱烂的钞票和几枚镍币放到银盘上,一文钱也不多付,而且从来也不给小费。

  “谢谢,请您再来光顾。”

  酒保向他一鞠躬,大声地说。侍者帮他穿上旧大衣。

  2

  街上已黑了。普通的商店一打烊,灯随即灭了。饮食店还星星点点透着灯光。行人渐疏,过路的只有那些勾肩搭背大声说话的男人。

  “春香”菜馆招牌上的灯灭了。二楼的纸窗全部黑了,剩下便门上还亮着灯。

  女招待三五成群地分好几次往外走,都是和服外面穿着大衣,其中也有喝得醉醺醺站不稳脚的女人。

  起先她们都没有察觉,耀眼的汽车前灯突然一亮,她们才知道这辆大客车在等她们。车上的男人大声招呼,女招待们闹腾着打开车门上了车。

  大客车开走后,又驶来一辆出租汽车。另一帮女人挤上了车。出租汽车载着女人的喧闹声开走了。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目送汽车远去,然后缓慢地迈开步子。

  从晦暗的屋檐下出来一个穿红大衣的女人,走到他身边。

  “先生,您回家吗?一块儿去喝杯茶,怎么样?”他摇摇头,依然走他的路,转身拐进一条小胡同。

  在一条狭窄的小街上,小吃店,四喜饭庄和烧鸡铺亮着一排红灯笼。

  他拉开四喜饭庄的纸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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