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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川岛明知道,职业放款人手段很厉害,将来怎样偿还,更是一件头痛的事。

  走了背运,就会恶运重重;那天下午三点钟,大门口的传达室打电话进来,说是有一个姓田所的人要求见面。川岛呆然。

  虽然已经料到田所不知在什么时候会来,可是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到来,就更令人讨厌。两个钟头以前,刚刚在新宿区的小额放款商那里借了钱,扣除了一个月的利息,还有两万八千五百圆;田所好像是闻到了钱味,马上就追上门来了。

  川岛原想说不在,把田所搪塞走,后来想一想,恐怕不妥,还是走到大门,只见田所头戴打鸟帽,身穿暗绿色工作服,裤脚塞在长筒靴里,完全是在工地现场模样。太阳晒得黧黑的面孔,宽胸膛,厚肩膊。一比之下,川岛在气势上就被压倒了。

  “你好!”

  田所大声招乎。

  “路过这里,顺便来一次。怎么了,近来见不到你!”

  “真是好久没有见了。”

  川岛没有办法,勉强应付。心里想道,偏偏站在衙门的大门口,不知他会说出什么来。

  “身体好吗?”

  田所说着,露出一口白牙。

  “麻麻糊糊。”

  “那就不错。”

  田所把建筑物上下打量了一番,连声赞美。传达室的女职员对于这一名怪模怪样的访客,始终滴溜溜地盯望着。

  川岛想尽办法,把田所向外带。

  “田所先生,到这边来谈一谈吧。”

  说完,领先走出大门口。前面是广场,站在那里也一样显眼,于是改为站在门口外面的路边。田所跟了过去。

  “田所先生,我知道很对不起你,只是你也明白我的情况,最近手紧,没有办法。能不能再等些时候?”

  川岛说道。往来车辆多,稍微把声音提高一些,也无妨了。声音被车辆声遮盖住,一般行人绝听不到。而且,站在这样的地方谈话,就像天南海北闲谈一样。

  “那就不大好了。”

  果然,田所绷起面孔。

  “我也并不是特别来迫你,只是近来牌运不好,连场都输,连钱都付不出来了。”

  “噢,那么说,最近不是在滨冈家打麻雀牌了?”

  川岛一听之下,感到兴趣,马上追问。

  “不,已经在滨冈那里打熟了,而且,我们要是不去,又没别的客人,他们的生意就可怜了。还是到那里去打,没有你,就换了别人,也是我们的人。”

  川岛心想,到底是田所对于滨冈的妻子加代子有所钟爱,所以不愿意换地方。如果不是如此,有多少麻雀馆不好去!田所一直执着于滨冈的家,其目标就是加代子;川岛一想到这里,对于这个人就不由得有些讨厌。自从自己不去滨冈家以后,加代子一定还是不断被这个田所乱开玩笑。加代子囿于刚刚开买卖,只好逆来顺受,在内心上并不见得同意。川岛恨不得今天就去滨冈家,和加代子多谈一谈。

  田所一定坚持到滨冈家去,而且硬拉了一个人来凑脚,为的就是加代子。鹤卷和近藤对于田所都是低声下气,田所说什么,就是什么。

  刚才田所提到,自从加入了一个新人以后,他总是输钱;这就是说,这个新人的牌打得很高明;这一点,田所分明是间接表示,川岛的牌打得奇坏,川岛听了,不知不觉又出现了自卑感。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没有再像自己这样好的送钱的赌客了;只要能够付出现款来,再去,他们三个人必定依然欢迎。这样一来,也就能和加代子亲近了。只是,今天好不容易刚刚借到的两万八千圆,还不想拿出去赌。而且,在另一方面,如果不把他们三个人的赌债还清,也无法在他们面前露面。

  “川岛先生,听说你已经把鹤卷先生、近藤先生的欠款还了?”

  田所果然提出这件事。

  “哎,那是勉强挤出来的,因为他们到这里来,讲了好多话……”

  “那么,欠我的款子,也请付清吧!”

  田所的声音突然又高又硬。

  “这个……”

  川岛的心里立刻怯怕起来。

  “本来,我并不想来向你追这一笔赌债。你迫于无奈,连牌都不打了,相当可怜,所以,我有心不再要这笔钱。可是我一听到鹤卷先生和近藤先生已经从你这里追到钱,那么,你要是不还清我这一份,就不公平了。说老实话,你欠我的一份,是最多的一份……”

  十

  说是路过来此,身穿工作服的田所,硬是强调要川岛还债,这是川岛在刚一见面已料到的事,他明白,田所不拿到钱,是不会走的。

  田所的话,川岛越听越讨厌。说什么看见你洗手不打牌了,本来不想再追赌债,只是因为你已经付了别人的欠款,而我这一份最多,所以非给不可;说得好听,实际还是要钱。

  川岛似乎已经认清了田所的本性,同时又觉得,眼前这一场屈辱,与衙门里的同事加藤和横井所表现的侮蔑不同,田所给予的是暴力的屈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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