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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老板娘,这样的话,你少说!”

  很意外,田所的表情很僵,说话也很僵。加代子不觉碰了一鼻子灰。鹤卷和近藤好像是在考虑自己手中的牌那样,垂下眼睛。

  田所对加代子说的那几句话,颇为锋利。以往,他总是对她有说有笑,有时,开句玩笑,就哈哈大笑起来;只有那一天,讲话很不留面子。川岛觉得加代子站在自己这一边,伤了田所的感情。那天晚上,他根本没有再抬头观看田所的脸色。

  可是,第二天,川岛拿来借到的钱,还清了田所的赌债,并且又凭着这一笔辛辛苦苦才找来的钱重新打起牌来,田所又恢复到过去的表情。要起钱来,厉声疾色,看着怕人;然而一到笑逐颜开的时候,又挺和气。

  川岛把这三万几千块钱来赌自己的命运。他把这笔钱放在贴身的口袋里,来到滨冈的家。他怕别人以为他又是没有带钱来,便特意把一万圆的钞票一迭迭地摆出来。

  “川岛先生跟我们不同,有的是财产,不管输多少,都付得出来。就好像从山上担土一样,不论担下多少来,大山还是大山。”

  田所兴高采烈地说。川岛过去宣传过售卖家乡的山林的事,鹤卷和近藤听着,极为羡慕。

  川岛凭着三万几千圆的底,又赌了一场,那天晚上大胜。差不多赢了一万圆。

  “所以,你看,还是得多带粮草来,才能赢钱。”

  田所从大钱夹里,取出六千几百圆,拍着川岛的肩膊说道。像这样的输赢,过去只有三四次。

  川岛觉得,要是能够这样赢下去,转眼间就能够赢回七万圆,马上就可以还给福德社。不,要想继续打下去的话,得赢到十万圆。因为还要留下三万圆做为粮草。每天晚上到滨冈的家去打牌,妻子还没有发觉出来。妻子知道他经常同衙门里的同事打牌,所以对于他的深夜归来,并没有疑念。可是,他自从到滨冈的家打牌以后,除了星期日晚间和另外的一天夜晚以外,晚晚都不回家。妻子从来未曾想到这位毫无丰采的丈夫,会在外面拈花惹草,所以每次总怪他不该如此好赌。到于丈夫已经输了这样多的钱,则是她在梦里都没有想到的事。川岛在应付她时则说,这是衙门里的应酬,没有办法,顶头上司特别喜欢打麻雀牌,总是邀他参加。只要是上司能够赏识,说不定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妻子听了,只哼一声,看样子也不大相信。

  川岛从福德社借钱,又过了一个月。他按着三万圆不动之外,又输了三万几千圆,而且,一共欠下三个人赌帐三万二千几百圆。

  终于不能再打下去了。

  ——欠给三人的赌帐是三万二千几百圆,如果把那三万圆拿出来,分别还清,本来也可以。可是,从高利贷公司借来的高息借款,必须每月按数付还,如果连那三万圆都没有了,以后就更加难办了。川岛便对田所等三人说道:

  “我应该暂时歇手不打了。欠下三位的钱,过一个月再还,怎么样?”

  说时,垂下头去深深致意。政府机关副课长的脸面,一点都没有了。

  “这可不大方便。”

  田所绷着脸,深深吸了一口烟,望着近藤和鹤卷。那表情是说,怎么办?

  川岛欠下的赌帐是这样的:田所一万二千圆,鹤卷一万五千圆,招牌商人近藤五千几百圆。

  像是知识分子的鹤卷,皱起面孔,很不愉快的回答道。

  “既然付不出钱来,当初就不该来打牌!”

  然后,又做了一个“怎么办?”的表情,望着近藤。

  大概是嫌热,近藤把那件经常穿的黑罩衫脱下,里面露出赭色的运动衫。

  “真麻烦!”

  近藤低声说了一句;不过,三个人都没有说不能再等一个月。川岛已经输光了钱,再怎么说,也没有办法。

  “川岛先生。”

  鹤卷的指头拨弄着横七竖八倒在牌桌上的麻雀牌。

  “其实我要是早一些劝告你就好了,可是,你自己觉得麻雀牌打得不错,要在我们这里捞一笔,我也不便开口。照我看,你同你们衙门里的人打牌,还能应付得过来,说来有些不客气,同我们打嘛,还差一些。”

  “啊!”

  川岛的脸有如上了火,这样的话,说来有些看不起人,而事实上确实如此。他无法反驳。

  “从此不再来打牌也可以,不过,赌帐总是要先还清的。”

  近藤加了一句。

  川岛自从到滨冈的家打麻雀以来,已经输了二十几万圆。这笔款子,都输给这三个人。另外,还有未付的三万二千几百圆没有计算在内。

  “川岛先生,既然如此,就等一个月吧。今天是六月六号,下月七日付款?”

  “好,一言为定……”

  这笔钱,总是可以付出来的。手里还有最后的三万圆,实在没有办法,就用它来付。

  可是,如果现在就让他们把这三万圆分掉,却心有未甘。

  像是通知牌场结束一样,田所对着楼下大叫:

  “喂,老板娘,打完了。”

  加代子的脚步声上了楼梯,用盘子端着热手巾和四杯茶。

  “老板娘,川岛先生说是不打麻雀牌了。把赌帐还清就洗手。”

  田所打横望了川岛一眼,然后,又从下到上,望着加代子笑道。

  对于这样的侮辱,川岛也只能忍耐。在加代子面前,丢尽了面子。最近川岛输得多,不知是不是不忍心看下去,加代子要等四圈打完才上来一次。川岛打着麻雀,已经是无心恋战,在心情上自暴自弃。于是更加输得厉害。

  “哎呀,川岛先生真是应该暂时歇歇手。等心情转好了再来,我们恭候。”

  加代子坐在川岛旁边,说来像是安慰。看那眼色,也颇表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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