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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增田也是通过佐佐木的帮主高村忠一接近佐佐木的。佐佐木经常把增田请到高崎的成田屋酒家。

  那些酬金恐怕是佐佐木直接交给增田的。但是佐佐木害怕事情败露,就暗示增田酬金是大贺庸平托他转交的。当然,这可能并不是在交易时商量的,很可能是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后佐佐木才暗示增田的。这样推断比较符合情理。

  问题是,佐佐木信明为什么会想到利用大贺律师这个名头呢?是不是在以权钱交易接近久岛建筑公司,并在顾问律师中发现了大贺庸平的名字后想到的?那宗案件的检察官名字,给佐佐木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佐佐木没有想到大贺检察官就在自己身边,他肯定是吓得够呛。大贺作为担任讯问的检察官看过本案的记录,对佐佐来说,他与地检厅仓库的资料具有同样的威胁。如果那些材料被反对派弄到手的话,大贺检察官也有可能会被对手作为证据利用。换句话说,最重要的证人就活在自己身边!

  如果大贺律师不存在……佐佐木不可能没有这种强烈的愿望。特别是如果在地检厅纵火的是增田帮,大贺庸平当然会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佐佐木。

  当然,佐佐木没有想到大贺律师那么快就发觉山岸正雄就是佐佐木信明。但是,也有不能绝对断定的理由。因为当时调查详细案情的大贺律师,也看到了警方提供的山岸正雄的照片。警方肯定会向负责本案的检察官提供嫌疑人以及知情人的照片。

  此时如果酬金通过第三者转交增田,而且转交酬金者死亡的话,常言道“死人不作证”,当然也就不会成为证据。这样一来,与佐佐木做金钱交易的线索也就随之消失。因此不难想像,佐佐木具有两种希望大贺庸平死去的理由。

  濑川跟冴子从池畔走到了一片树林里。此时看到的是一泓古色苍然的池塘。仍然看不到人影,池畔草丛中,红蜻蜓无精打采地飞着。

  “最后是我父亲把钱交给了那个增田吗?”

  “看起来像是这样。因为从你父亲去世至今,还没有找到反驳的证据。所以只能认可增田与茂平的一面之词。至少这还不能触及佐佐木。”濑川合着冴子的步调说道。

  “那个佐佐木早把一切准备周全了。”

  “那种专搞歪门邪道的人很难对付。而且在政界里这种人特别多。”

  “难道我父亲背的黑锅就无法平反了吗?”

  “确实很遗憾!”

  “你说的也有道理……”大贺冴子无奈地说道。“父亲的记录断断续续,连我也看不太懂。也正因如此,我才预感到父亲有难言之隐。说不定父亲被卡车撞死,也是有人为了灭口而故意制造的。”

  “……”

  “在你来信之前我没有想到这些,收到你的来信之后我才注意到父亲的手记。”冴子也对父亲的死怀有疑惑,濑川也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话。

  “……但是,听您说了这些,我心中踏实多了。”冴子用鞋尖轻轻拨开一片散落的树叶。

  “我也觉得父亲可能还有秘密,所以尽管有点儿害怕,为了了解真相还是想接近您。如果我见到了山口,不知道会听到多么恐怖的事情。我想从这种恐怖中逃出来,所以一闪念就向花田打了电话……在和濑川先生约定见面之前,必须去品川的旅馆,但我又不愿意见山口。我终于为了减轻痛苦,找到名片向花田打了电话。我想到父亲还有很多隐秘,也是因为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经常来找父亲。所以后来山口失踪时我非常担心。还有他带来的孩子,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万一山口有什么意外,全都是我的责任。在山口平安回来之前,我感觉简直像坠入了地狱。”

  濑川非常能够体察冴子当时的忧虑心情。然而本案该怎样收场呢?最后可能会判为暴力团在地检厅纵火。从当初的决心来看,办案战线收缩到很小的范围。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地检厅的失败。

  如果找不出佐佐木直接向增田帮提供资金的证据,就无法触动他一根毫毛。而且,增田与茂平一口咬定是从大贺那里收到钱的,这种场合一般不会有常规的收据或字据。这样一来,即使是对增田公审,他也随时都可能翻供。这种可能性极大。现实中增田与茂平的口气已经有些古怪了。

  明确地说,我没有命令尾形去杉江支部放火,就因为尾形说地检厅有很多妨碍我们的资料烧了算了,我只是附和着说是啊。我没有明确指令他去地检厅放火。大概是尾形自以为是地猜测我的意思,贸然命令手下放了火。

  供述已经有所变化。实际上现在尚未决定要起诉他,濑川就听说增田与茂平已经委托了三四名得力的律师了。搞不好,本案只能以教唆纵火来处理增田与茂平和尾形巳之吉。剩下的就只是迟早会被逮捕的尾形手下岩井五郎和同案犯花田来承担一切罪责了。

  佐佐木已经考虑到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并且布置得滴水不漏,全都可以用大贺庸平提供资金来遮挡。佐佐木早已看透了尾形的性格,预料到尾形不能守口如瓶,所以早就告诉增田资金来自大贺,以此作为最后的防线。佐佐木了解尾形并不是能够顽抗到底的硬汉。这一招果然比鼓动尾形坚守到底更奏效。

  总之,本案是以地方黑帮纵火结案。但问题是平田检察官被烧死,但这也永远无法追查了。平田到底是被蓄意烧死的?还是因为醉酒不知道发生了火灾而被烧死的?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现在只能推测,平田是被尾形巳之吉调虎离山而造成了便于纵火的条件。当然,其背后也会有金钱交易。然后,尾形为了永远封口而把平田烧死。

  但事到如今,这种推测也没有证据。只要没有证据,地检厅也不愿意调查检察事务官的死因。

  小树林走到了尽头。白色小路的前方是高尔夫球练习场。濑川停下脚步聆听小球飞过的声音。佐佐木信明肯定正在哪个球场得意洋洋地击球,也发出这种声音。

  濑川和冴子原路返回。晨光渐渐变成白昼的强光。凝在茂密的草丛中的露珠也已经消失。

  “讯问还要继续吗?”大贺冴子问道。

  “是啊,可能再继续几天。还有一个嫌疑人没有逮捕。”

  “那就要拖延一段时间了?”

  “逮捕只是个时间问题。如果抓到那个家伙,讯问就轻而易举了。因为外围案情已经完全查清。”

  说到这个尚未逮捕的人,昨晚地检厅接到报告,说在关西发现了原刑警泽田甚之助,果然是被增田帮隐藏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东京挟持走的。

  但是,如果能把泽田甚之助押来,案情就更加明了了。但是,那也只能把佐佐木的前科曝光,与纵火案无关。此外,不管泽田甚之助说什么,调查已经很难涉及佐佐木了。

  “真是不可思议啊!”濑川不由得感叹道。

  “什么事儿不可思议?”

  “有个案子,刚好明天要到时效了。”

  “……”

  “时效一到,某个人物就完全逍遥法外了。”

  “你是说佐佐木先生吗?”

  “是的。”

  “时效是多少年?”

  “十五年。”

  “啊!就是父亲手记中提到的那件事。”

  濑川默默地点点头。

  “是吗?原来是明天啊!”冴子也自言自语起来。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但是,这有什么不可思议呢?是不是还有别的情况?”

  “嗯……”濑川欲言又止,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她。“其实,我明天就要离开地检厅了。”

  “是要回前桥去吗?”

  “是要回去。然后在那儿办离职手续。”

  “啊?”冴子惊讶地停住脚步,紧紧盯着濑川。“您要辞掉检察官工作吗?”

  “由于责任问题,我决定辞职。报告已经向长官提交了。”

  “……”

  “今天,特搜部主任说案子已经差不多了,我可以回前桥了。这就是说,我的辞职申请已经被批准了。”

  “……”

  “我没判杉江支部火灾是纵火,这是我的过失。因此我不得不辞职。”

  冴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濑川。时隔许久,濑川又看到冴子闪光的星眸。濑川辞去检察官职务,着实令冴子惊讶万分。她一时沉默不语,注视濑川的双眼也挪向一边,茫然若失地望着远方。钢筋状的电车触电杆滑过小树林上方。

  “无论如何都得辞职吗?”冴子像是在确认。

  “辞!”

  “是吗?”

  冴子又沉默了。两人继续向前走。

  附近小学校的孩子们来到池畔画写生。他俩从旁边走过时,小学生们害怕被大人看到,害羞地用手捂住自己的画。

  “人生路上总有一些意外严阵以待。”冴子低着头说道。

  冴子似乎在说,人生路上总有意想不到的挫折,你经历的是第一次。与其说是在安慰他,听上去更像是比他经验更深刻的女子的教诲。“濑川先生本想一直从事这个职业吧?”

  “从大学毕业起就有这样的愿望。老实说,现在也仍然热爱这个职业。”

  “我能理解。我与獭川先生接触之后,发现您简直就是检察工作狂。”她像是要停步,却又继续向前走。“但是,我意外地看到您精神一如既往。”

  “说不定是在别人面前强打精神。终究是失败了,所以独处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濑川自嘲地笑了笑。

  前方就是商业街口了。

  “那您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冴子担心地问道。

  “目前还来不及制定方针。”

  “……”

  “不过,我倒想当个律师。先去前辈的律师事务所找点儿事干,学习学习。”

  “我也赞成您这样做。”冴子说道。“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了嘛!”

  “但是说实话,我还是想当检察官。我对如今的检察部门怀有很多疑问。虽然我还太年轻,但也雄心勃勃地想改革弊端。”

  “父亲生前也常说同样的话呢!”

  云朵在路面投下了阴影。

  “那您什么时候从前桥回东京呢?”

  “可能还得在那边待三四天吧。因为还要交接工作什么的。”

  “濑川先生,到时候您一定要给我发个电报,告诉我你坐哪趟车。我……去接您。”冴子的眼神和嗓音都充满了力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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