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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如果是往常的山田,当即答道,不,没看过遗体,那已经收入棺木里了嘛,我只是负责把遗体护送至东京而已。然而现在山田是陶然微醉,心情奇佳的时候,不由兴起稍加戏弄这个新闻记者的淘气心。

  “是的,看过遗体。”山田答道并深深地点一下头。

  “噢,还是看过了。”新闻记者以为机会稍纵即逝,立即给山田的杯子注满啤酒,眼中闪现光彩问:“那么,是怎么个样子?”

  “那该怎么说呢?”

  “就是说,是这样子的,听说仓桥先生是从崖顶跌落受伤致死的,那么,遗体是遍体鳞伤是吧?”

  “我看到遗体时,已被绷带包扎起来,只露出颜面,所以受伤的程度一点儿也分辨不出来啦。”

  “噢,只露出颜面呀。那么头部、双颊、脖子、肩膀全身都是伤是吧?”

  新闻记者未敢公然拿出小笔记簿,不过神色显示出要好好地记住山田就要说的话。

  川边这人是一流报社的社会记者。山田不敢太简慢,另一方面却也小心翼翼地在提防着他。

  川边就仓桥副科长的遗体状况发出很详细的质问之后,边看着记事小册跟山田说:“当地医师的死亡诊断书是写成这样的。”

  对于报社的调查已经到达那个地方,山田不免吃了一惊。可是仔细一想,这实在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既然知道找到我山田来探听消息,报社必定早就透过其组织做好充分的预备调查了。山田现出好像头一次听到载于死亡诊断书的受伤部位一般的神色,吃了一惊似地说:“噢,敢情是。”

  “听说仓桥副科长跟西律师同住一家旅社,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呢?”记者问。

  “那,我不很清楚,跟仓桥君有私交的吧。可不是出差的回途上二人偶然在那个温泉碰上的吗?”

  听着山田这样回答,记者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依我所知,西先生在农林省的高阶层有许多朋友。新调任的农地局长冈村先生也是他的朋友之一……我们走在省署的走廊上常看到过西先生的进进出出,可是根据调查,西先生和仓桥先生似乎平常并没有什么来往。”

  “……”

  “那是因为,正如刚才提到的那样,西先生跟局长级的有来往,可是跟副科长级的人那就差不多没有什么瓜葛的。这样的西先生为要跟仓桥先生见面特地跑去东北的温泉,那可不是好不寻常吗?山田先生,您知道这之间的来龙去脉吧?”

  对方是驻农林省的记者,很清楚省署的人事和情况,他说的话一点儿也没有错。

  “那,这之间的事情我不清楚。”

  “可是,您去领取仓桥先生的遗体时,西先生可不是就在那家旅社吗?”

  “是的,就在那里。”

  “那时的西先生是怎么一个样子?”

  “也没有什么……”

  “是吗?可是您是去领取遗体的嘛,那是直接受到那一个上司的嘱咐去的呢?”

  新闻记者不说受到谁的命令,而说成受到那一个上司的嘱咐。

  “那是呀,是局里的总务科长,那种事是总务科长份内的事。”

  “那可就奇怪了,我问过总务科长,他却说毫不知情哟。他还说山田君可能是直接受到局长的指示去的。”

  “……”

  山田事务官一时语塞。可是,尽管记者那么说了,山田却不可以承认就是那样没错。

  “不,那是总务科长的记忆错误。我是直接奉科长的命令去的嘛。”他对眼神现出疑惑的记者说:“官署的命令系统是有次序的。我们这等人不可能跳过科长、处长而突然直接受到局长的指示的。那是绝对不会有的。”

  “可真是那样吗?”新闻记者含笑说:“站在您立场,敢情那样说是当然不过的事,那就算了。”

  于是记者改变另一个话题来。

  “目前的谣传是,好不容易才着火的渎职案,却由于仓桥副科长的死亡而一下子就被扑灭了。所以,仓桥副科长的猝然死亡,对于一干关系人来说,可不就是救世主吗?”

  “那种事情我丝毫不知情。”

  “况且,仓桥副科长也死得离奇。说不定那不是被公布那样的事故死亡,而是施加外力致死的,就是有这样的流长蜚短嘛。这之间的事情,向实际看过遗体的您探询的话,真相必可大白,所以就这样请问您……”

  “绝对没有那类事情。就仓桥副科长的死亡,我也很详细地问过旅社的人。仓桥自己大清早没说一声就溜出房间,到那溪流边去散步。然而那个地方是著名的晨雾发生地,由于浓雾看不清脚底下,所以失足从那个悬崖跌落溪流,招致死亡的。”

  “可是呀,依据现地的调查,仓桥副科长离开房间走往外面之后,西律师也马上走着同样一条路出去了。这情况也可以解释成西先生是跟在仓桥先生的后头出去的。”

  新闻记者可能是动员了当地的通信员,向旅社打听过的样子,山田无意责备旅社方面的轻率的说法,尽管西嘱咐过他们保密。山田倒认为只要对自己没有影响,最好惹出乱子来。可是,现在是自己直接受着新闻记者的采访,他心想,线索如从自己的口出而火势大起的话那就不好。

  “我从没听过那样的说法,那天早晨西先生是不是跟在仓桥君后头出去,那是我从未与闻的事情。”

  “是吗?那么,请告诉我一件事。我们为采访这件事情,想跟仓桥先生的未亡人见面,我们认为有必要听听仓桥太太的说法。然而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见我们。如果一定要见面,仓桥太太说那就得要有官员的陪同才行。我们只是想听一听她私人的讲话,那又为什么要有官员陪同才行呢?”

  山田不能从正面肯定记者的说法。他曾遵从冈村局长的吩咐,的确把那些话传达给未亡人。当然,那是得对新闻记者保密的。

  “那我就不懂了,我从不知道有那种事情。”山田对记者的质疑装蒜。

  “在农林省,每要跟亡故官员的遗族会面时,就得要有现职官员的陪同才行吗?有那种惯例吗?”新闻记者故意为难地追问。

  “当然没有那一回事,不,不可能有那种事。农林省没有干涉那种事的权利嘛。如果有那种谣传,那是凭空捏造,毫无根据的流言。”

  “不,那不是谣传,实际上我跟仓桥未亡人会面时,就有股长或者是次一级的官员坐在她身旁护航。”

  “哦,您?”

  山田有些着慌了。想不到这个新闻记者已经见过仓桥未亡人了。

  “那不是谣言。我想问问仓桥先生的事情,所以向他未亡人请求见面,然而未亡人都说,无论如何没有省署的谅解的话,是不能说什么的。在约定的日子造访她,她左右两边端坐着好像监视人模样的官员二人嘛,那才令人诧异不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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