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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赖子抬起头来。女用人正立在拉门那里。

  “太太,您的电话。”

  赖子连做出回答的气力都没有了。

  “怎么办呢?是小野木先生打来的电话。”

  女用人颇有顾虑地说。赖子清醒过来了。几乎是无意识地朝电话走去。

  “我是小野木。”

  也许是听觉的毛病,小野木的声音有些嘶哑。赖子无法立即答话,胸口闷得发不出声音。

  “听到了吗?”小野木又说了一句。

  “……听到了。”她勉强开了口。

  “看到报纸了吗?”小野木问。声音平平淡淡。

  “读过了。”

  小野木沉默了一会儿。赖子真想大声疾呼,可又不知道呼什么才好。

  “务必想见您一下。可以出来吗?”

  “可以。”

  她想说:“我也无论如何……”话已经涌到嘴边,可是,又感到自己在说话之前,仿佛得先呼喊一番才成。

  “谢谢。”小野木道着谢说,“还在老地方等您。”

  电话就这样打完了。赖子重新回到自己房间,动手进行外出准备。她心慌意乱,不知挑选哪件衣服穿上才好,甚至自己都怀疑神经是否错乱了。

  看到她正在做外出准备,女用人象往常一样进来帮忙。

  “我自己来。”她作出严厉的拒绝,让女用人退了出去。

  唯有今天她想独居幽处片刻,不愿让任何人留在自己身边。

  在见到小野木之前,赖子只想离人索居。外出准备做完了。

  她再次环视一遍整个房间。突然她觉得这仿佛已不是自己的房间,好象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是进入别人的房间来办自己的事情的。

  远处响起铃声。女用人接了电话,很快打开拉门,在走廊里惶恐地说道:“林律师先生来的电话。”

  “就说我出去了!”赖子自己耳朵都听出来声音很尖刻。

  一切准备停当,她来到走廊。这分明是自己的家,然而此刻竟不知道从哪里走到房门口了。

  乘进出租汽车以后,赖子才稍微恢复了神志。

  多年见惯的景色向后飞驰而去。路上的行人和一切景物全都与自己无缘,全都成为另外一个世界了。只有报纸上的铅字,若隐若现地闪动在眼前。

  ……小野木乔夫检察官数日前突然被调离特别搜查班所属部门。进而,该检察官于昨天又受到了停职处分。这件事的内幕是,该检察官与这一案件的嫌疑犯某氏(特隐匿其名)的妻子之间,有着相当亲密的关系。此事为辨护团方面所披露,地检也很狼狈,故匆忙做出了这项处分决定……

  时过境迁,此刻记忆里的铅字,甚至比亲眼看到报纸时还显得出奇地分明。

  “开到哪里去呀?”

  司机扭过头问道。赖子把目的地告诉他。街上的人流或行或止。在对面一处建筑物下,远远地可以看到小野木的身影。

  他站在那么一小块地皮上,在赖子的眼里,一切其他景物都被排除了,只剩有小野木伫立着的那片孤岛。

  轮香子看到那份报纸的时候,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这便是在深大寺树林里见到过的赖子。

  说来实在不可理解,这一形象老是异常鲜明地印在脑海里。在深大寺邂逅之后,她既在高地住宅看到过她,又曾在银座商店偶然相逢,而且还承蒙她款待过茶点。然而,轮香子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次在深大寺树林里与小野木走在一起的赖子形象。

  乍一看到报道小野木检察官停职消息的时候,轮香子曾有片刻陷入惘然若失的状态。赖子的身影,就是在这种状态中出现在眼前的。

  对报纸上这条消息的印象,一会儿功夫就从她的心里滑到一边去了。小野木和赖子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她觉得好象以前就知道了;于是,自己的心反倒因此感到踏实了。

  轮香子又想起了孤零一人背着旧书包走在上诹访车站的小野木。当时她曾认为,这个人的面部侧影有一种奇妙的寂寞感,带着某种复杂的阴影。或许因为这一直感应验了的缘故,报上的那条消息并没有使她特别吃惊。

  躺在古代人小屋里的他,因轮香子进去而大吃一惊坐起来的他,还有走在麦田里的他,所有这些形象都是纯洁正直的。

  然而,对于可以认为给小野木投下复杂阴影的赖子,轮香子也抱有一种亲切感。

  这是一位象自己大姐姐似的女子,而她的端庄美貌和优雅风度,甚至曾使自己产生过憧憬。从轮香子方面来讲,可以说已被赖子征服了。不过,这并没有使她感到不愉快。她认为赖子外表漂亮,心地善良。

  对于这位赖子与小野木的结合,轮香子心里曾产生过一丝非议的念头。

  她既喜欢小野木,也喜欢赖子。她甚至意识到他们两人走到这一步是合乎情理的。

  所以,这种心理使她对小野木落得个象报纸上所说的命运感到十分气愤。由着自己的心情,她还对使小野木处于如此境地的丧尽天良的作法产生了某种类似愤慨的心情……

  这时,妈妈来到了轮香子的卧室。

  “小香子,稍微打搅你一下。”

  妈妈面色开朗。轮香子不觉一怔,因为许久没看到妈妈的这种表情了。近来妈妈的面孔很怕人,脸色也很难看,甚至轮香子都无法接近。

  “报纸看了吗?”妈妈脸上的愁容烟消云散。

  “喏,就是这个嘛。”妈妈飞快地瞟了一眼轮香子面前的报纸,“真有无法无天的检察官先生呢!不过,出了这种问题,事情就好办啦。整天担心的案件,总算可以圆满解决啦。”

  妈妈喜形于色的原因,她终于清楚了。

  “你爸爸的事很让我担心了一阵,可由于这位检察官先生的问题,好歹似乎可以放心啦。”

  妈妈好象自我安慰似的,用手指戳着报纸上的大标题告诉轮香子说:“瞧!这不写着:‘检察部门也非常狼狈’吗?一有这类事,就会出现责任问题。所以,说不定会把现在这些检察官先生们换掉哪!”

  轮香子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会儿对母亲感到恼火过。当然,她仍旧保持着沉默。不过,对她那副满不高兴的样子,妈妈甚至根本没有发觉。

  “你爸爸今天早晨看到这条消息好象也如释重负呢!难得看到爸爸的笑脸啦!”妈妈逐项做了报告,又说,“爸爸说今天早些回来,你不妨央求央求,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去外面吃顿饭吧。”

  轮香子很想不客气地向妈妈讲上一句。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蔑视过妈妈的无知。无论对爸爸还是妈妈,轮香子都感到僧恶。她甚至再也无法忍耐与兴高采烈的妈妈呆在一起。

  可是,发生了一件事,使妈妈不得不离开轮香子的房间。女用人来叫妈妈,说是有电话。妈妈口里应了一声”哎“,站起身走了出去,那动作显出近来少有的轻快。

  电话机安放在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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