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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凯茨看不到警佐的脸,只好冲着他的腰说:“别紧张,彼得。”然后又加了一句,“把那个该死的门打开。”

  凯茨在里面继续搜查,一股金属味和各种箱子散发的气味交织在一起。

  梅森的头从开口处伸了出来,像是玩偶匣中揭开盖子就跳起来的小木偶。“那边是什么?”他愚蠢地问道,说完他狂甩着头一下子又不见了。凯茨注视着这些箱子就像注视着这几起抢劫案发生的全过程。她听见尼克·莫顿正含糊不清地说着话,而梅森则冲着他大笑,然后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周围一片漆黑,凯茨一刹那间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她听到彼得的喊声从外面传来,尽是一些粗话,像是一个说话不清的小男孩,声音生硬,听不出一个字,像是出了毛病的扬声器发出的嗡嗡声。接着在黑暗中一种莫名的恐惧向凯茨袭来,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那是完全的黑暗,一种纯粹的黑暗,没有一丝闪亮的光,没有一点缝隙,甚至也没有从外面倾泻进来的一丝亮光。此时源于孩提时代的一种恐惧感冲击着凯茨的心灵,她僵立在那里,一起一伏地喘着气,一动不动,被吓得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两个人就这样把凯茨独自撇在那里大约有一分钟,而凯茨完全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当他们用曲柄把金属门打开成方形让空气和光线进来,他们没看见凯茨,她正缩成一团,那是一种人在孤独中自卫的姿势。彼得向上爬了进来,用手碰碰她,说了声对不起,这时凯茨身体才动了一动。他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算了吧,弗拉德!坚强点,我们只是开个小玩笑。”

  凯茨稍微安心地看着他,各种想法一古脑儿地从脑中闪过,包括纪律处分。在他身后的对面,凯茨看到了光亮。她冲他咒骂道:“你这个蠢驴!”说完冲了出去,她听到彼得在后面大声地道着歉。凯茨真想杀了他,不是因为他吓倒了她,而是他看见了她软弱的一面。当凯茨倒在地上时,她感到双腿已不听使唤了。她的目光充满了愤怒,足以使尼克吓得不敢吱声。凯茨挣扎着跑开,在距离桥有数码远时她才可以站直身体,当凯茨停下转过身来时,她看上去脸色很难看,紧握的拳头砰地一下敲在了货车的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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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克拍了些照片。他们把一货车的电子设备从桥边搬走,这之后凯茨告诉他们二人她为什么在里面感到如此害怕,“对不起,我知道这只是个玩笑,不过你们选错了对象。”

  凯茨挖了个坑,她不得不拿着梅森的手电筒再返回到里面去,这次尼克可不打算再和她玩什么游戏了,否则要是凯茨出来的话,她肯定会杀了他。

  他们腾空了地下室里的四分之三面积大小的空地,凯茨把立体声音响系统和录像机搬到了活板门处,梅森把它们抬下来运到外面去,尼克再把一个个箱子拖到货车那。这样他们三人便形成了一条搬运路线。如果这些货物是一桶桶炸药的话,那整个饲养场便早就会被炸为平地。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尼克点了一支烟,梅森也抽出一支烟,看看凯茨之后又放在了一边。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父母就离婚了。我的妈妈最后和一个名叫格兰哈姆的家伙组成了一个新家。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想过要和他融洽相处,但我们还是做到了。当我长到大约十岁或十一岁时,我正经历一段很磨人的周期,‘周期’这个词毫无疑问是个很实用的词。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和我的亲生父母搞好过关系,如今在这特殊的日子里,我甚至更加频繁地引起我继父的反感。一次我的妈妈外出去了,当时我们正住在韦姆布莱,而她去了伯明翰。我本想和我的一个伙伴出去,可继父不让。

  “在那些日子里我从不向任何人屈服。我们大吵了一顿,我想我可能是大骂他什么,或是冲他挥了挥手臂,我记不清了。他要打我,但最后关头还是没打,他克制着自己,只是用手抓住我的胳膊,我动弹不了,所以就向他吐了一口唾沫,正好吐在了脸上,他可真是气急了,但他一句话也没说,我们就僵在了前屋,然后他拎起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我弄出去,锁在地下室里。

  “我把头伸向他冲他大声叫骂了一阵儿,我当时并没感到特别地害怕,只是快要气疯了。我家的地下室在房子后面,我在那里大吵大闹,搅得他不得安宁,因此继父就走到了前屋,关上门后大声地放着音乐。

  “最后我闹累了,就坐下来等继父放我出去,我只是有点害怕,但不是完全地怕得要死。我从不喜欢黑暗,可是渐渐地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开始越来越感到害怕。

  “但后来继父并没有回来,我的妈妈在从牛津到斯特拉特福的一个危险得出了名的三条小路交叉口处遇到了车祸,她伤得极其严重。因为她没有给继父打电话,所以继父便往她要去的地方打,她当然没有在那儿,最后他报了警,警察查出了她已被送往牛津的一家医院里急救。而对突如其来的打击,继父百感交集,他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去看她。可当他到那时,她已经死了。

  “我当时对此还一无所知,我在黑暗中对时间的流逝没多大感觉。他们让继父走到另一间侧室里镇静一下自己,他呆在里面很长时间不肯出来。他们不让他看我妈的尸体,他只好离开了。他去了一家只许在外面卖酒的一家酒馆里,买了一瓶威士忌,坐在一家公园的凳子上狂饮起来,不知身在何地。后来他一定是睡着了,当他醒过来时已是清晨,他花了好长时间找到自己的汽车,然后他想到了我。

  “葬礼完毕的几周之后,他给我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说他回到家中,在地下室台阶底端找到了我。当时我蜷缩成一团,僵硬不动。他把我抱了起来,但即使我呆在楼上,我的身体还是缩成一团,不能伸开。继父喊来附近的邻居,告诉她妈妈的遭遇,这位邻居开始还以为我本来长得就像一个球,因为我刚刚听见他说我妈妈已经死了,我更加不会动了。最后他们打电话叫来一个医生,给我注射了一针麻醉剂。当我醒过来时,我的身体可以伸开了。”

  “真见鬼!”彼得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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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克和彼得决定把箱子中剩余物品都塞进尼克的车内,尼克从工具箱中翻出工具,临时赶制出一个灯,把它紧紧夹在大梁一边。凯茨又爬回到了桥口,她现在冷静下来了,脑中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去世后的那段日子,她不是在特意讲述着什么,可一句句话像刚从沉封已久的往事回忆中被任意挖出来一样,偶尔还闪现出奇特的光芒。现在眼前这两位警佐对她很亲切,每当他们走到小门跟前时,脸上总挂着一丝微笑,手在头上轻拍一下。

  凯茨没有告诉他们她曾和格雷厄姆·波特彻底而又绝情地断绝了来往,她事后清醒地意识到当时即使把她锁起来也是合情合理……那些时候她情绪变得很极端——她感到如此孤立无助,以致于当外面下着暴雨时只好把她关在屋内。她日子过得糟透了,曾经有段时间当她想起了她妈妈时,格雷厄姆就得跑到外面去找人来帮忙。卡片上还记着她母亲驾驶着自己的微型汽车开出公路的日子,凯茨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她一直无法克服自己的软弱无能,只能是等待着事情的发生。她害怕黑暗,这对她所处的困境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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