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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古拉诺夫坐到指定给他的椅子上。他们说得对,他已经脱不了身了。组织过于庞大,依靠它干的事情太多了。他总是觉得他的职位——残疾人和老年人疗养院主任医生本身就能掩护他免遭怀疑。大概,正因为如此才蒙混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寻找来去无踪的阿亚克斯,以为这是个坐高级豪华轿车,保镖前呼后拥,挥金如土,飞扬跋扈的黑手党头子。行了,气数当尽。他尽情享受过了,风风光光,随心所欲,事母至孝,封妻荫子。

  通过组织一系列果断昂贵的行动,他极大地满足了自尊心。自从父亲把“事业”传给他以来,他一直知道早晚一切都要完蛋,而且会不得善终,就像现在这样,名誉扫地、脸面丢尽、逮捕关押,忍辱受审。他对此早有准备。他觉得生活平淡乏味,枯燥无聊,于是,他为它增添了一些内容,使之充满趣味和活力,赋予它经常冒险的刺激和诱惑。他不需要靠这么多钱来显示自己的强势、坚韧、灵活、机变、气派……

  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古拉诺夫不假思索地伸过手去。

  “是的,是我。好,好样的,你处理得很好。我很赞赏。让他走吧,这边有人迎接他。你亲自送他到里沃夫?也好,这里一切都会正常。我全都明白,你没有错,过后我亲自对奥赫里缅科去说。什么?不,暂时用不着,情况有变化。两天之内你给她找个地方安置好。你把客人送到里沃夫,然后给我打电话联系,我会告诉你怎么办。好吧,瓦夏,祝你成功。”

  古拉诺夫把电话放回桌上。

  “现在你们满意了?”

  “完全满意,”穿制服的人爽快地回答,“您可以去睡一觉,最近三个小时内未必会打搅您。”

  阿亚克斯回到囚房,双手枕着头躺下。针对沃洛霍夫方法的行动是最有意思的,因为在这上头耗费的时间最多。他和瓦列尔卡·沃洛霍夫曾经是同班同学,早在那个时候,就听他说过有关制造超人的种种荒诞设想。但是在那个时代,这些话总是在人们的意识中引起有伤风化的联想,不久,沃洛霍夫再谈论有杰出的身体和智力素质的人时,变得出言谨慎了一些。除了招致嘲讽讥笑,别的一无所获。毕业之后,他们各自东西,彼此再未谋面。

  沃洛霍夫从事医疗实践与科学研究工作,而谢尔盖·古拉诺夫有从事风风火火的共青团工作的特长,走上了行政道路。在科学会议上批判沃洛霍夫和他关于用放射性照射修正怀孕早期胎儿的思想的余波,当然也传到了古拉诺夫的耳朵里。但是当时他并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可是六年前,他碰到一个人到残疾人疗养院来打听因脑颅损伤而失去记忆的加利娜·捷列辛娜的情况,认出来这个人是过去的同班同学。就是那个时候,谢尔盖·里沃维奇才恍然大悟,瓦列尔卡·沃洛霍夫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思想。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萌发了利用这种思想的念头。

  为了细致地观察沃洛霍夫本人、他的女人和他的孩子们,他付出了六年的辛苦劳累,耗费了六年的心血。当伊拉离开寄宿学校开始独立生活时,古拉诺夫想到,把她时时置于视野之内不无好处。伊拉开始出租房间,过了将近一年,沃洛霍夫亲自住进了她的家里。古拉诺夫把这看做是一个意外的机遇,好事一件接一件,成功自己找上门,只有笨蛋才会不加利用白白放过。阿亚克斯马上精心安排,租占了第二个房间,并且前交后接都是他的人。就这样,把伊拉连同她的爸爸一同收入彀中。当部属向他报告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的电话谈话时,嗨,谢尔盖·里沃维奇别提有多开心了!这位父亲挖空心思、自欺欺人地编造出一个自己正在同妻子离婚和换房的传奇故事,每次都是对着寂然元声的空话筒,煞有介事地胡言乱语一通。

  当然,行动安排瞻前顾后,周密稳妥。如果不是阿尼斯科维茨从中横插一杠的话,本来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从容不迫仔细周到地办成。然而,插进来一个多管闲事的老妖婆,使得一切都偏离了正轨。

  不,他并不为过去的生活而羞耻,他对自己过去的生活完全满意,甚至每次去可憎的永久之城罗马,都使他感受到期望冒险的甜蜜。缺少这种感受,他就要发霉,甚至觉得自己在明显地衰老。他风光地活过了,也应当潇洒地走。还有整整三个小时不会来打搅他,这足够了。我们这些过时的品克顿侦探,从来就没有学会搜寻。谢天谢地。

  刚一听到汽车开过来的响声,塔什科夫立即迎面走去。开始是必说的命令:

  “一个一个地出来!”

  “把武器留在车里!”

  “双手举过头!”

  “缴枪不杀!”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往汽车里冲。只要里面哪怕还有一个武装匪徒,就不能这么做。车门口出现了一个惶恐不安的人,显然不是欧洲人。塔什科夫明白,这就是阿斯兰别克·乌齐耶夫说的那个伊朗医生。就是说,娜塔莎应该也在这辆车里面。在惶恐不安的外国人之后,他看见彼得罗维奇在汽车里面招手。

  “快来把姑娘抱下车,萨什科。”

  娜塔莎坐在底座上。在布满机场的灯光映照下,看得清她又大又亮的眼睛因为惊恐而发呆。亚历山大俯身把她轻松地抱起来,就像拿起一片鸿毛一样。

  “一切都好,亲爱的,”他一边亲切地说一边抱着她向飞机走去,“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是来接你的。你真聪明,娜达申卡,你是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姑娘。往后什么都不用怕了,一切都好,都结束了。”

  “米隆呢?”她突然贴在塔什科夫的耳边小声问,“他怎么了?”

  “米隆是谁?”

  “米隆。他给我上课。他在哪里?”

  “难道给你上课的不是阿斯兰别克?”

  塔什科夫停下来仔细地看着姑娘。

  “你什么都不怕吗?”

  “不怕。”

  塔什科夫放慢了脚步。有点接不上茬。莫非是小伙子说谎?不会,他说的事情都应验了,把娜塔莎和医生一起送出来,恰恰是让瓦西里跟阿亚克斯打通电话之后。他抬起头,看见了阿斯兰别克贴在舷窗上的脸。

  “你看,”他转一下身,让娜塔莎面朝舷窗,“是他给你上课吗?”

  “米隆!”她突然大喊一声,差点震得塔什科夫耳朵发聋。“米隆!”

  塔什科夫刚踩上踏板又退下来,以免崴伤脚。乌齐耶夫从飞机上跳下来,从他的手上抢过娜塔莎,像哄小孩睡觉似的把她抱在怀里,使劲地亲吻她的脸颊、眼睛、嘴唇。

  “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又一次接受侦查员奥里山斯基的盘间后,瓦列里·瓦西里耶维奇走出市检察院,在门口碰到了薇拉·热斯杰罗娃。她神色紧张,有点怪异。沃洛霍夫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这副神情。

  “还是为奥列格的事情找你吗?”她冷淡地问。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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