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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为什么不能?”

  “我必须思考。”

  “让你的思考等一等。它们跑不了。好好睡一觉,然后再思考,清醒的头脑总能更好地思考。”

  “不,我不想躺下。我最好跟你在厨房里坐一会儿。”

  “我太需要你了,”阿列克赛用鼻子闻了一下,“也许,你指望我会煎小牛肉排,而你在我转身的时候把它们从锅里往外拣?别想好事了,我该看我现在的这位研究生的天才作品了。”

  “那么肉排呢?”娜斯佳失望地问。

  煎小牛肉排是廖沙拿手的一道菜,他平日趁心爱的夫人在家的时候,也会露上一手让她一饱口福。娜斯佳亲眼看见,他从市场回来时从包里掏出了小牛肉。

  “晚餐吃。你好像请科罗特科夫来做客了?那就让我们一起享用。”

  “你真坏。”娜斯佳喘了一口气,重重地坐在厨房的凳子上。因为发烧而头晕目眩,周身感到令人讨厌的虚弱,更不用说极度疼痛的双腿,“对你而言,我的朋友比我本人宝贵。等我饿死了,你才会后悔,怎么不早点给我吃东西。”

  “你得有良心!”廖沙被激怒了,“你面前有满满一盆桃和杏,冰箱里有欧洲甜樱桃,随便吃,管够。总之,老太婆,你还是上床去,犯不着往公共饮食中传播病毒。去吧,去吧,离开这里,别分散我的注意力。小伙子两天后要通过论文答辩,我应该整理好他的开场白。”

  她沮丧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房间。廖什卡说得对,躺下来感觉不坏。但是她凭经验知道,一旦她躺下来,就会完全松弛、人睡,就不能像她自己形容的‘集合大脑细胞’了。她提心吊胆地看了一眼,悄悄溜进浴室,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美国退烧药,倒上一小玻璃杯水,一口服下。要是让廖沙知道她又服这种药,他会把它扔掉。这种药只能每天早晚各服一次,不能多服,否则可能引起其他并发症。根据这种神药的发明者的设想,体温下降应该持续八九个小时。但是莫非娜斯佳搞错了,药效对她的作用弱得多,服药后烧真的退了,事实上突然明显见效,有三个小时,娜斯佳的感觉可以说很好,可是接着重新开始发冷,腿酸。体温计的读数简直令人不可思议,极不正常。

  娜斯佳又朝厨房看了看,丈夫坐在桌子边,埋头看打字机打印的文稿,用黑笔在上面修改。此时他的面部表现出不满和挑剔。

  “廖什卡,”娜斯佳有气无力地招呼道,“我能给自己弄杯咖啡吗?我不会出声,不妨碍你。”

  他抬起头嘲弄地笑了,他的脸又换上了常见的宽容大度和亲切关爱的表情,这种表情她熟悉了二十年了。

  “不能。不过你从来都是自行其是,阿霞,你发着三十九度的高烧喝咖啡有什么用?即便你不可怜我,也要爱惜自己的心脏。好像是个聪明女子,实际上什么都不懂。”

  “我懂。”她委屈地说,“好了,廖沙,我冲一杯淡淡的,保证。别生气。”

  “随你的便吧。”阿列克赛一气之下回了一句,“算跟你白说。你要是以为我没发现你刚才钻进浴室里,你就大错特错了。把药给我,由我来严格按时按量给你服药。”

  她听话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药盒递给丈夫:“廖沙,你太过分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生平不相信,你能对我发这么大脾气。”

  “是这样吗?阿西卡,我用词不当,真该死!必须改写这满纸胡言,简直需要坐下来全部重写。本来应该同他面谈一次,当场指出他这里犯的每一处错误,并让他重写。一处、两处、三处——牛头不对马嘴地东拉西扯,不着边际。只有这样才能教给研究生一点学问。但是到论文答辩只剩下两天了,哪里还能重写?只好我自己写这篇开场白。最重要的是,我怎么也不能理解:他有一篇论文提要,他写了,我也修改了。每个字都校对过了,每道公式也都对,他呢,就不能根据公式编出一段十分钟发言的文章来?这满篇胡言乱语是从哪里来的?”

  “廖舍奇卡,亲爱的。别发脾气了,听见吗?如果真的只剩下两天,那你别无办法,除了坐下来写完这段文章。那你就写吧。然后等论文答辩完了,同研究生一起研究一下。事实上你又何至于像个小孩子一样。你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不知道,”阿列克谢生气地说,“也不想知道。”

  “这就白生气了。”娜斯佳笑起来。

  药力已经开始生效。她的感觉越来越好,甚至为急剧退烧有点着急。趁廖沙让那篇文章气得七窍生烟的机会,她打开了桌子上的电茶炊,往茶杯里放上速溶咖啡。

  “既然你一直担任研究生学术指导,你应该知道,他们这些文理不通的论文是从哪里来的。他是什么时候给你送来资料的?”

  “星期一,十七号。”

  “应该是什么时候?”

  “我让十号之前送来,但是他来不及,忙着什么事情。”

  “忙什么呢?”

  “唉,阿霞,我怎么知道?一个人忙起来,事情有的是。原则上十六号并不算晚,如果论文合格,不是这满纸不着边际的废话的话。”

  “廖什,你的研究生有妻子吗?”

  “记不清了,好像有。”他耸耸肩膀,“你以为,他新婚燕尔,让蜜月弄得神魂颠倒,把心思全用到床上去了?”

  “你说什么,我从来不问这种浪漫勾当。”“茶炊沸腾,自动切断了电源。娜斯佳为自己冲好咖啡,小心地用勺子把糖搅匀。”

  “我们打赌,如果他有妻子,那么她对数学不陌生,尽管她是很早以前学过而且学得不好。而你的研究生,把钻研学术的功夫都投入到政治活动中去了。”

  “这种结论是从何谈起?”

  “就因为选举,亲爱的。他为自己赞成的候选人做竞选宣传去了。参加竞选总部会议,做大量杂七杂八的工作。我不知道,是为了金钱还是因为思想观念。至少,在十六号早晨之前他没有一分钟的空闲好坐下来思考完成自己的学术发言。他东奔西跑,后来等他明白时间紧迫,就把学术论文和提要交给了自己的妻子,请她来写论文。她尽自己智力写出来了。大概甚至还用打字机重打了一遍。我们打赌,这几张纸他不是亲自给你送来的,而是找机会托人捎来的。是这样吗?”

  “你怎么猜到的?”阿列克赛惊讶了。

  “至于她给他编了些什么,他甚至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他相信,既然手头上有了一篇很完整的提要,那就不会出什么毛病了。你也明白,十六号夜间到十七号早晨,他的眼睛都不曾合一下,直到结果在一定程度上揭晓,才会躺下睡觉。这就是整个故事,愿意的话,你去验证。”

  “你真是个幻想家,”阿列克赛冷笑道,“但是我在逻辑上不能拒绝你的说法。我只不过出于好奇要检验一下。”

  他伸手拿起电话,但是娜斯佳反应灵敏,夺下了他的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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