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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小傻瓜。你要是个丑八怪谁还会要你?我还记得,你的腿多美呀,其他部位同样是一流的。看得出,你还是像从前一样成功地掩饰自己的全部优点,只穿牛仔和休闲绒线衫。你用这一套骗别的什么人好了,但你骗不了我。我看见过你什么样儿。”

  “那又怎么样?你因此就想把我按倒在床上,因为我有一双美丽的腿吗?”

  “还有乳房。总之,你是一个出色的情人。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一试再试,直到达到我的目的。说实在的,我要提醒你,小心完事之后你浑身酸疼。可你不要如此可怕地盯着我。我是在开玩笑。如果你让这个题目从此封闭起来,那就随你的便好了。”

  “你的玩笑让我浑身发抖。”娜斯佳嘟囔道。

  “不是发抖,而是发红,”他纠正道,“别生气。娜斯佳啊,我的幽默就是这样。手段拙劣,这只不过是因为我一旦喜欢一个女人,便从不隐瞒这一点。你想现在就动身吗?”

  “是的,如果你行的话。”

  她很感激扎哈洛夫急遽地扭转了话题。她不善于进行这种模棱两可的谈话。不,不完全是这样……假使她刚才只不过是在做戏,假如她刚才扮做一个不祥的女子,事先以相应的方式做一番打扮,精心化妆,那么,她完全可以使谈话在一种崇高的(正如人们常说的)水准上进行,并飞快找到一些堂皇无伤大雅的答案,甚至能使谈话对手脸红窘迫。但那样一来,她也就不是娜斯佳了,而是她刻意装扮的另一个女人。至于她本人,至于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压根就不习惯于男人对她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的确,一个正常的男人,又怎么会对一个看不出性别的女人,对她身上不成体统的绒线衫、牛仔裤、旅游鞋、淡淡的眉毛和睫毛、苍白的面容、无血色的嘴唇感兴趣呢。男人对她没兴趣,她并不在意,因为她不需要男人的这种关注。她对这不过是不感兴趣罢了。她有列什卡,先前,他是她忠实的朋友和同班同学;后来,则又是她忠实的朋友和情人;而在这两年里,更是她忠实的丈夫。她青春年少时有过恋爱,甚至是炽热的恋爱,对此,列什卡在暗中勇敢地承受了好久,但这恋情对娜斯佳来说,并未成为最重的事件,并未彻底主宰她的理智和心灵,让她的整个一生都匍匐在它的脚下。

  她最感兴趣的事是解答逻辑难题,且对此非常入迷。每一桩新的罪行都是一个新的任务;而调查这件罪行乃是一种欢乐;最终找到确实答案,则是一种幸福,在她眼中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都是次要的。要知道就拿她和季姆卡·扎哈洛夫的那件事说吧,它之所以发生,不过是因为当时她正在解一道难题。她坐在沙发上玩魔方,这样转一下,那样转一下,一直转到半夜三更,突然找到了惟一正确的转法。魔方呈现出鲜明而又准确的图案,她喜不自胜,自己闯进了季马睡觉的邻屋,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以分享她发现的喜悦。彼时彼刻她幸福至极,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以致连想也不及想就做出了蠢事:允许他做了整整一晚上他都在明显不过地暗示过的事。这事已经过去好久……那是1992年夏天,即她使得曾经杀死一名警察的职业杀手加尔开始注意起自己的那年夏天。当时她和扎哈洛夫假扮一对夫妻,短期内得在同一屋檐下过夜。

  “真好笑,”娜斯佳边系着男式短上衣的扣子,边从桌边站起身来笑着想道,“扎哈洛夫像是惟一把我当做女人的男人,恐怕正是为此,他才会想要我的吧——当然,如果他不犯傻的话。老实说,其他所有的人,当然这样的人并不多,都只对一个人清醒的头脑和安详的性格感兴趣,根本不对其外貌——对此我从来不敢夸口——有反应。”

  德米特里的汽车很棒,也很贵重。娜斯佳想起,五年前他坐的是“日古利”。她甚至记起了他的车牌号。

  “这么说,保卫工作的收入还不错嘛,”她调侃道,“你的交通工具值钱多了嘛。”

  “连我也大大改善了嘛,”扎哈洛夫立即接口道,“更老、更聪明,也更有经验了。在一切方面。”

  “季姆卡!”

  “得得,瞧你,”他一摆手说,“我可没那个意思,只不过是说,由于职业技能的提高,收入也大大提高罢了。天知道你立刻就往那上面想。”

  他笑着把娜斯佳轻轻搂在怀里,用手轻抚着她的背部和腰部。

  “卡敏斯卡娅,无论怎么说,你都美如天仙。如果不是我这个傻子曾经和你订过君子协议的话,我就会在车里把你给强奸了。”

  “可你已经签了君子协议了。”娜斯佳退后一步,小心地摆脱了他,提醒他道。

  “要不我说我是个傻瓜呢,走,上车吧。”

  这不,你瞧,我总算见到那个家伙了,就是为了他,我妻子才决定拯救我们共同创下的这份家业不被分割。如果不是非得加了“但”字的话,这家伙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情敌。他想把维卡和我都据为己有,而那钱有一半是归我的。或许这人并未患有道德纯洁症。维卡不可能不懂得这个,她从来就不是个傻瓜,相反,根据我对她的了解,我妻子对此类事的态度是非常感人的。

  只要回想一下她曾经如何勇敢而又不失尊严地忍受我妈的脾气就够了,那时,连我有时也忍不住冲母亲嚷嚷,可维卡却每次都悄悄把我拽住责备我:“萨沙,她是个病人,”妻子说,“你应当理解这一点,让着她点儿。归根结底,她是你母亲,她爱你,有这就够了。我对她是外人,她根本没必要非得爱我不可,你也没权力要求她爱我、对我好。”维卡啊维卡……你总是那么善良、明理,那么美妙,我是多么爱你呀,可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居然想要把我们辛辛苦苦挣来攒下的一切据为己有,抛在这位阔气的美男子脚下呢?

  或许是因为他比我强吧,这就是一切症结所在。没有其他任何原因,但有此一点就足够了。或许你是那么想他,以至不光是他的抚摸,哪怕一想到他,就会令你要死要活的。这种事常有,我能理解。我自己本人曾经一段时期不也正是这样,只要一想到维卡就会寻死觅活。

  今天我们的节目不播放了。我们向之出卖我们节目的那个电视频道的领导部门做了一番调整:由于近日议会发生的丑闻,需要在一段时期内加强新闻节目的内容。因此,我得以不像往常这时那样呆在演播室里,而是去了一家我喜欢的书店。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来过这里了。近来读书的时间不多了,即使有时能抽出几个小时的空闲,我也宁愿和维卡和朋友们多呆一会儿,而此刻我突然想起读书了。那件事发生后甚至并未能当下就传到我耳中,只是过了好几天以后,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再也不能也不愿和任何人打交道了。我对所有人都感到恼火。剩下的只有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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