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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夫人,”他说,声音有点枯涩,“请原谅我冒昧地闯来。我是有事才来的。我从市镇公证人那儿来,他替我找到了代·奥比埃城堡的买主。”

  他抑制不住一声重重的叹息,强装出快乐补充说:“我总算能从家传的老房子中摆脱出来了。报价是切实可行的。这样,我便能偿还你也了解的债务了。我只想恳请你帮个忙,夫人。住在这儿好像对你有好处,你的孩子也能得以茁壮成长……在十月一日前,你仍是我的房客……我请求你多住些日子……啊!请稍安勿躁。我再不会随时来打扰你,但是……我请求你……夫人……别拒绝。维奥莱特很喜欢她的小朋友住在这儿……再说……上帝,对!我吗,虽然不再来见你——因为在我搬家之前,还将有些商务问题需要解决——但是当我感到自己身边有人生活时,我也就不会有孤独感……这可能是一种幻觉,但是幻觉有时也是甜蜜的……这好似是幸福的一种反应……”皮埃尔早已看着维奥莱特。从福莱特那儿回来后,孩子们无疑相互倾吐了许多心里话。因为,面对着皮埃尔询问的动作,维奥莱特低着头,这表明她同意她的朋友要讲的话。

  “妈妈,为什么不留在这里,过整个冬天呢?”儿子问。在这种极端不安的沉寂之中,他这句话无疑引起了涟漪。

  “这是什么意思?你的学习呢,皮埃尔?”布斯加尔妮埃夫人问,十分激动。

  “我的学习!我的学习!我在这儿也学得很好。请个家庭老师,如果你需要的话,妈妈。对我来说,我也喜欢乡村小学,与维奥莱特一样。”

  “你,在这里过冬?”

  “为什么不?我在这儿生活不错。你也是,妈妈。我们将在这里恢复健康……一二年过得很快……此外,妈妈……”

  “此外什么,亲爱的?”

  “我好像觉得……我好像觉得……”他补充说,有点儿使劲,“你呆在这里很幸福……”

  她脸红了,皮埃尔颇感难受,两眼湿润。但是他强挤出笑容,接着说:“乡村的环境对你有好处,非常有好处,妈妈!在代·奥比埃先生上次来访之前,你就变了!有时候你唱起歌来……房间里也摆上鲜花……这对我来说是多么的欢乐。既然你身体不错,就应该请他多来走走……对,妈妈,我从来没看过你这样……从来没有……哪怕是我小的时候,你将我抱在腿上的时候……”

  他说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母亲看着代·奥比埃,一切都显得有点拘束与激动。

  她最终说话了:“可是我不愿意让我们的朋友失去这次售房的机会……”

  “啊,计划很简单,”代·奥比埃先生说,他无意识地、诚挚地流露出那份热情,“我有办法搞到自己需要的钱的……不,夫人,重要的是你能留在这里。走!不行,这绝不行。你很清楚,亲爱的夫人,你儿子皮埃尔说的什么……”

  对话……进行得有点艰难……但是没有结束的意思。

  沉重的钟声打断了谈话。钟声的回响沿着城堡的围墙消失了。缓慢的、有节制的,市镇教堂的大钟将其清脆的音符送上天空。这音符缓缓地震动着窗户,秋天的晚风已经为窗户蒙上一层水气。

  “怎么!”代·奥比埃先生叫着说,“可能是丧钟!”

  “对,先生,”一个女仆进来,她刚获悉可怜的福莱特夫人去世的消息。

  她的灵魂到了天国,甚至没有受苦。“他们刚抽出时间去通知神父与医生。

  正如她的守护人所说的一样,那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世了。有位先生肯定地说,她至少活了一百多岁……”

  “福莱特死啦!……”

  皮埃尔与维奥莱特,他们的神经已经很是紧张,本能地抱在一起,童年苦涩的热泪潸然而下。

  第三天早上是福莱特的安葬日。

  两天来,皮埃尔一直高烧不止,而且异常悲恸。在葬礼前一小时,布斯加尔妮埃夫人对儿子说:“小皮埃尔,我不认识你的老年朋友,但是我代替你出席她的葬礼。你,可怜的孩子,你应该呆在这儿,你真的病得很重,应该避免激动。你……”

  “啊!妈妈!”皮埃尔愤怒地打断话头,“我,不去参加福莱特的葬礼?

  不可能!我不是不听你的话,但是这次,我敢肯定你不会执意不允的……”

  “但是,小……”

  “妈妈,我求你!你会使我非常痛苦的。不,不,你从不知道福莱特对我来说,甚至对你来说,她意味着什么……”

  布斯加尔妮埃夫人没再说一个字,她吻了吻儿子,带他一直来到磨坊。

  这是秋末一个非常甜美的早晨。在这期间,小鸟、昆虫、树木、花卉赶在即将来临的霜冻伤害之前,匆忙地释放出最后的芬芳与最后的啼鸣……福莱特在这个晴朗的日子走了……但是她是独自一人上路的……没有一个亲属、朋友……

  黑漆的门槛前,代·奥比埃先生、维奥莱特与女看护,只有他们站在神父与合唱队的孩子们面前。合唱队孩子们的高帮皮鞋从那略为宽松的红衣裙后露出来。

  在棺材四周,挖墓穴的人等着最后的祈祷。祈祷声绕着归天而去的灵魂飘翔。他们穿着黑色起皱的衣袍,神情笨拙。他们可怕的熟铜帽子上反射出太阳的光芒。

  皮埃尔与维奥莱特的确悲恸不已,然而他们对这种葬仪的细节颇有兴趣。这仪式对他们来说,好似又害怕又难看。对皮埃尔这个小诗人来说,死人,童话故事中讲得并不多,但是却出现在现实生活之中。福莱特之死,就好似森林中的最后的梦景忽然逝去。

  后来,当神父在唱诗篇之时,丧葬的队列走上了大路,在庄重的、肃穆的拉丁语诵歌声中行进着。这些古老与虔诚的音符飘荡在空中……他的心感动了……他明白了:哪怕是丧事之中也存在着美。

  必须将棺材放到船上。当年福莱特非常警惕地守护着她的这只船。挖墓人笨拙地将棺木放在船上,而重压下的船首荡开水面直冲到河中。

  场面是非常痛苦的。身着黑色服装的男人们笨拙地操纵着小船,以确保这支奇特的送葬队伍能在水面上航行。

  皮埃尔甚至必须出手相助,拉着绳索。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懂得操纵这神奇的小船,这船这时成了送葬船……

  后来,来到了陆地。在到市镇的公墓之前,两个小家伙一直走在前面,随后是神父。神父所念出的圣诗从树荫下就如同在教堂的厅堂内一样,始终能上达天堂。

  悲恸之日,殡葬之际

  脱难之日,弃尘远去

  “悲恸之日,殡葬之际,”小皮埃尔庄重地说。但是在公墓里,当福莱特的棺材被放进墓穴之中时,他的声音就像维奥莱特的声音一样,已经为眼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下葬后第二天,一位身着黑色服装的人来到万佩尔庄园。代·奥比埃与女儿正巧在那儿共进午餐。

  这是市镇的公证人,一个严肃而又刻板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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