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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事情就这么了结了。

  德国总督穿过边境。勒科尔比埃看着他远去,沉思了片刻,然后向法国帐篷走过来。

  莫雷斯塔尔也在场使他吃了一惊。但他做了一个手势,仿佛这种偶然无论如何并不是为了使他不高兴。他对德·特雷邦先生说道:“你都听见了吗?”

  “是的,部长先生。”

  “那么,要分秒必争,我亲爱的德·特雷邦。你去山下找我的汽车。去圣埃洛夫打电话给参议院议长,向他正式传达德方的答复。十万火急。也许还可以采取一些紧急措施……在靠近边境的地方……”

  他说最后的那几句话时,观察着莫雷斯塔尔父子俩,把声音压得很低。

  然后,他随德·特雷邦先生一起出了帐篷,陪他一直走到法国营房。

  他走之后出现了一阵漫长的寂静。菲律普握紧两拳,结结巴巴地说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转身对他的父亲说道:“你对你所确认的……对那个确切地点,是不是非常有把握?”

  莫雷斯塔尔耸了耸肩膀。

  菲律普坚持说道:“那是在晚上……很有可能出错。”

  “不会的,不会的,我跟你说不会的……”莫雷斯塔尔生气地说道,“我不会弄错……你真让我心烦……”

  玛特想打圆场:“喂,菲律普……你父亲习惯……”

  可菲律普粗暴地抓住了她的胳膊:“你闭嘴……我不允许你……难道你知道情况吗?……你多管什么闲事?”

  他突然打住了,仿佛他为自己生气而感到羞耻一样。然后,他有气无力地喃喃道:“请你原谅,玛特……还有你,爸爸,原谅我……我请求你们,原谅我……在某些情况下,大家必须原谅可能造成的所有痛苦。”

  看着他痉挛的面孔,你会以为他都要哭出来了,就像一个忍住泪水但力量用尽了的孩子一样。

  莫雷斯塔尔用困惑的目光看着他。他的妻子则偷偷地观察着他,感到一阵恐惧向她袭来,如同一场巨大的不幸来临一样。

  这时,帐篷帘儿又一次掀开了。勒科尔比埃先生走了进来。约朗塞特派员由德国警察带着,也跟着进来了。

  约朗塞朝莫雷斯塔尔点了一下头,说道:“苏珊娜呢?”

  “她很好。”玛特回答道。

  与此同时,勒科尔比埃也坐了下来,翻着卷宗。

  他三角形的面孔,下巴上长着一撮山羊胡子,嘴巴四周刮得光溜溜的,面色发黄,再加上一身黑色的服装,看上去就像个严肃的牧师。有人设想,若是在大革命时代,他保准是罗伯斯比尔①或圣茹斯特②。他的目光非常友好,甚至充满爱意,这样一来又推翻了上述的假设。实际上,这是一个正直的人,对责任过度地充满感情使他显得很严谨。

  【① 十八世纪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时期雅各宾派领袖,在热月政变中被捕并被处死。】
  【② 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政治家、理论家,著有《大革命的精神以及法国宪法》等。】

  他合上卷宗,想了很长时间。他的嘴巴发出一些哑音音节。很显然,他在组织词句。然后,他用一种使人动情的知心朋友的语气这样说道:“我再过一个小时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准备在火车上根据这些笔记,以及你们已经提供或将要提供的个人证词,草拟一个报告。晚上九点钟,我去参议院议长家里。九点半钟,参议院议长在议会上发言,他将根据我的报告中的措辞发言。这就是我首先想跟你们说的。现在,你们应该了解了德国的答复,你们应该了解你们每一句话至关重要的无法挽回的重要性。至于我,我知道自己肩负的重担的全部分量,我想在你们的证词后面,在你们本人之外看看是不是有些你们未曾注意到的细节,这些细节可以摧毁你们的证词,建立起很可怕的事实。我想找到的,我坦诚地告诉你们,是你们这一方的疑问和矛盾的地方。我想找到它……”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用更为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几乎希望它出现。”

  寂静笼罩着莫雷斯塔尔一家人。他们每个人都克制着内心的激动。突然上升到有任务指派给他们的水平,每个人都准备骄傲地、无目的地、不顾艰难险阻地完成这项任务。

  勒科尔比埃先生接着说道:“莫雷斯塔尔先生,这是您的证词。我最后一次请您向我肯定这是确切的完整的事实。”

  “我肯定,部长先生。”

  “可是,威斯立希和他手下的人都宣称拘捕发生在德国领土上。”

  “这里的平地很宽阔,”莫雷斯塔尔说道,“这条划界限的路弯来弯去……

  对外地人来说,有可能出错。但对我们,对我,是不会出错的。我们是在法国国土上被捕的。”

  “您以您的名誉证明这一点吗?”

  “我以我的妻子和儿子的脑袋发誓。我在上帝面前发誓。”

  勒科尔比埃转身问特派员:“约朗塞先生,您认可这个证词吗?”

  “我完完全全认可我的朋友莫雷斯塔尔的每一句话,”特派员说道,“这些话说的全是事实。我以我女儿的脑袋发誓。”

  “那些警察也发过这么庄严的誓言。”勒科尔比埃说道。

  “那些警察这么做证对他们有好处。他们这样做可以掩盖他们所犯的错误。我们,我们没犯任何错误。如果我们意外地在德国土地上被逮捕,那么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阻止莫雷斯塔尔和我去承认它。莫雷斯塔尔是自由的,什么都不怕。我虽是囚犯,我也不怎么害怕。”

  “这也是受法国政府支持的想法。”副部长说道,“此外,我们还有一份证词。您的那一份,菲律普·莫雷斯塔尔先生。这份证词过于含糊,政府不想正式考虑。我们似乎觉得,第二次的证词比第一次的更模棱两可。可是,尽管这样,它在我的眼里还是具有独特的价值,因为它证实了另外两份证词。菲律普·莫雷斯塔尔先生,您一丝不苟地维持您的证词吗?”

  菲律普站起身,看着他的父亲,推开快步走到他身边的玛特,低声回答道:“不,部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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