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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星期五晚上,他们获悉德国首相已经拿到了德国方面的报告,也拿到了法国大使转送的法国方面的卷宗。政府要求释放在法国领土上遭拘捕的圣埃洛夫特派员。

  “如果他们同意,事情进展会很顺利。”莫雷斯塔尔说道,“德国方面不承认下级警察做的事,也不会给德国丢脸。但是,假如他们拒绝,相信那些警察的谎言,那将发生什么事情呢?法国不能让步。”

  星期六早上,《波厄斯威仑报》出了一辑特刊,其中插进了一个短短的按语:“经过认真研究,首相把法国方面的卷宗退还给了法国使馆。德国法庭将仔细审查被控犯有特大叛国罪、在德国领土上被拘捕的约朗塞特派员的案情。”

  他们拒绝释放约朗塞。

  那天早上,莫雷斯塔尔把他的儿子带到魔鬼山口,弯下腰,一步一步地沿着野狼高地那条路走,察看每一个弯道,记下哪截树根粗一些,哪根树枝长一些,重新绘出受攻击示意图。他让菲律普看他逃跑时碰过的树以及他的朋友和他在它们的脚下抵抗过的那些树。

  “是那里,菲律普,不在别的任何地方……你看见这一小块空地吗?是在那里……我常常来到这里抽烟斗,因为这个小丘可以坐……就是在那里!”

  他在这同一座小丘上坐了下来,什么也不再说了,菲律普注视着他时,他的两眼茫然。他不止一次在牙齿缝里重复说:“是的,的确是在那里……我怎么会弄错呢?”

  突然,他握紧双拳,抵住鬓角,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我要是弄错了就好了!我要是改道向右边走就好了……要是……”

  他突然停住了,环顾四周,然后站了起来:“不可能!不会犯这种粗枝大叶的错误的,除非疯了!我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我只想到这一点:‘必须走在法国领土上……’我这样自言自语,‘应该呆在边境线的左边。’我正是这样做的,当然喽!那是绝对确定无疑的……于是呢?我会否认事实以求得他们高兴吗?”

  菲律普一刻不停地观察着他,在心里回答道:“为什么不呢,爸爸?与可能获得的辉煌的结果相比,这个小小的谎言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你撒谎,爸爸,如果不那么费力去确认一个如此致命的事实,法国就会恬不知耻地退缩,而你现在的证词必然会引起抗议。这样的话,你就能拯救你的祖国……”

  但菲律普没有把话说出口。指导他父亲的有关责任的观念,他很清楚,跟他的一样高尚,一样合理。他有什么权利想让他父亲按照菲律普他自己的观念去行动呢?对一个人来说只是一小小的谎言,对另一个人,对老莫雷斯塔尔来说会是损害国家罪。莫雷斯塔尔在做证的同时以法兰西的名义说话。

  法兰西不会撒谎。

  “如果有一种可能的解决方法,”他心想,“也不应该向我父亲询问这种方法。我父亲代表一整套思想、道德准则和不可触犯的传统。可是我,我,我能做什么呢?什么是我的特别责任?我穿越重重障碍必须以什么为目标呢?”

  不下二十次,他差点喊出来:“我的证词是假的,爸爸。我当时不在那里。我跟苏珊娜在一起。”

  有什么用呢!这是玷污苏珊娜的名声,而事态不可避免的发展不会因此而停止。然而,只有这一点重要。所有的个人痛苦,所有的意识危机,所有的理论,所有这一切都会在威胁人类的巨大灾难面前,在落在像他那样摆脱了过去、按照新的责任观念自由行动的男人身上的任务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午,在《孚日侦察兵》编辑部里,他们获悉一颗炸弹在巴黎的德国大使的汽车后面爆炸。在拉丁区,群情激奋到了极点。人们粗暴对待两个德国人,打伤一个被指控为间谍的俄国人。在里昂,在图卢兹,在波尔多,也发生了打架斗殴事件。

  柏林和德意志帝国的各大城市也一样混乱,军方指挥这场运动。

  最后,六点钟时,有消息肯定德国调动了三个兵团。

  老磨坊的夜晚是悲惨的。苏珊娜从波厄斯威仑回来,没能见到他的爸爸。

  苏珊娜的抽泣和哀号更增添了这种悲惨气氛。莫雷斯塔尔和菲律普沉默不语,目光里充满焦躁,像要逃走一样。玛特猜测到她丈夫的恐慌,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仿佛担心他会因一时的冲动离开这里。同样的忧虑折磨着莫雷斯塔尔太太,因为她不止一次叮嘱菲律普:“尤其不要跟你父亲争论。他病了。所有这些事情已经够让他激动了。

  你们俩再发生冲突是非常可怕的。”

  一想到他不知道的但在他的想象里日益严重的父亲的病痛,菲律普也感到十分苦恼。

  星期天早晨,他们全都起床了,因为他们确信战争的消息当天会传到他们那里。老莫雷斯塔尔正准备出发去圣埃洛夫为紧急情况的出现做些必要的准备,这时,找他的电话铃响了。

  是黑山专区区长向他传达省里来的新消息。莫雷斯塔尔父子俩中午必须到达野狼高地。

  不一会儿,《孚日侦察兵》头版头条刊登了一则快讯,使他们了解到第三次传唤的意义。

  昨天,星期六晚上十点钟,德国大使拜会了参议院议长。经过长时间的对话,在似乎不会有结果的会谈即将破裂之时,大使收到一封快件后,递给参议院议长一份皇帝的个人照会。皇帝建议对这一事件重新进行审查,为此他将委派阿尔萨斯-洛林总督负责检查警察的报告。他们立即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法国政府指派一名内阁成员、内务部副部长勒科尔比埃先生为代表。很有可能这两个人之间会有一次晤面。接着,报纸补充道:皇帝的介入是他爱好和平的崇高感情的一个例证,但绝不会使局势发生变化。如果法国错了,这几乎是人们所希望的,它会让步的。但是,如果我方再一次证明劫持事件发生在法国领土上,假如德国不肯让步,那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六

  不管这最后的努力将会产生什么结果,这也是给予两个国家的一次缓解机会。这里有一星希望之光,有和解的可能性。

  老莫雷斯塔尔又恢复了信心。他已经充满胜利的喜悦。

  “当然是的!”他得出结论,“一切都会妥善解决的。我不是一直都这么说吗,菲律普?我们只需要一点点力量……我们已经明确地说过了,所以,敌人披着谁都蒙骗不了的外衣,正策划着如何撤退。因为,千万要记住,这不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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