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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十八 普雷—邦尼城堡

  人群的惊呼向我证明,看到由于其肖像和张贴在围地门口的招贴而使人们认识了他的伟大的老头儿,人们立即产生了同样的想法。一开始大家就知道了事情会怎样。在出现了一系列的犯罪的幻象后,我们十分清楚诺埃尔·多热鲁返回银幕的意义以及人们开始向我们叙述的历史将朝向怎样的无法避免的结局走去。已经有六个受害者。我叔叔是第七个受害人。我们将看到他的死亡和凶手的面貌。

  这一切都是用一种令人困惑的手段组成的,具有一种强迫我们接受的严密的逻辑。我们好像是被困在一条可怕、崎岖的道路上,我们必须走到底,不管感觉如何强烈。我有时想,联串儿的神奇的幻象是否还会延长,它激起的神经紧张超出了人类力量所能忍受的限度。

  接连的放映让我们看到几段情节,其中头一段是诺埃尔·多热鲁肯定还没有发现那巨大秘密的时期,那时他的儿子还活着。这是战争时期。多米尼克穿着军服拥抱哭着的并想留住他的老头儿。当多米尼克离开时,诺埃尔·多热鲁看着他走远,怀着一个再也看不见儿子的父亲的悲伤。

  接着,他又重新出现,一直是在像过去那样挤满工场和库房的围地里。

  贝朗热尔走来走去,年纪很小,最多十三四岁。

  通过一些形象,我们继续看到他们的生活。这些形象向我们显示出上空的人们是如何每小时都注视着叔叔多热鲁的工作。他的腰弯了,变老了。那小女孩长大了,但仍玩耍和到处跑。

  我看见她已像去年夏天见到时那样,同时也看见诺埃尔·多热鲁站在一把梯子上,用一支长笔在一个罐子里浸湿后在墙上乱涂。他往后退,细细观看,再看标记着银幕的位置的墙壁。他看不见什么,但已有一些模糊不清的东西在那物质的底部活动,他似乎在等待和寻找……

  事情发生了,一切都改变了,梯形实验室出现了,有些地方还没有完工,正好像在三月份的星期日我发现叔叔的尸体时那样。新的墙壁竖立起来了,带着它的门廊。我叔叔在墙基处挖好一个小房间,他把铁罐摆在那里。

  现在,梯形实验室——它变小了一会儿——外面出现了一些树林里的树木和草场附近的起伏山峦,一个男人从那里出来,走向围有栅栏的小径。我认出他的身影。这个人在半小时后将和我在他刚走过的树林中打斗。这是一个凶手。他穿着一件防尘外衣,领子拉起到帽檐下。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街灯柱近旁,他望望四周,慢慢爬上去,进入围地。

  他沿着我那一天在他之后走的那条路走去,像我一样,头部前伸。

  诺埃尔·多热鲁这时站在银幕前。他把小房间重新关上,在本子上写笔记。这受害人毫无警觉。

  这时那个男人脱下衣服和帽子。他把脸朝我们这边转过来。这是泰奥多尔·马西涅克。

  人群一直期待着他的出现,因此此时并不觉得惊讶。还有,这一天放映的幻象的情景已不能引起人们去思索和感到惊奇。此时公众对马西涅克的罪行的证明尚不十分关心,他们并不是在体验现在发生的事,而是生活在过去的时间里。直到最后时刻,人们还只是想知道诺埃尔·多热鲁——我们已知道是死了——是否将被谋杀。

  场面很短促。事实上我叔叔没有一刻意识到威胁他的危险。与调查的结论相反,并没有发生人们以为找到了痕迹的搏斗。搏斗是在我叔叔受了打击后倒在地上不能动后才发生的。这搏斗是发生在愚蠢地发怒的凶手和他拼命再次杀害的尸体之间的。

  事实上,是这野蛮兽性的举动使人群发怒。他们直到目前是被一种无理性的希望所控制着,在惊慌中呆住了。现在,看到银幕上出现的卑鄙行径,他们对那活着的和可以看到的凶手发怒和仇恨起来。现在在他们看来,这凶手的存在突然变为不能容忍。人群中产生了一种厌恶和无可阻止的正义的需要。他们立即改变了主意,突然摆脱一切对过去的回忆,投入现在的现实中,采取了必要的行动。人群滚下梯级座位,涌出各个出口,一齐扑向马西涅克躲藏的铁笼。

  我不能确切地谈事情是怎样结尾的。从控告开始就企图逃跑的马西涅克,此时发现在他面前出现了十二个警察,但这些警察接着便转身去对付那些涌向高栅栏铁笼的人群。这十二个人怎么能够抵抗呢。栅栏倒下了,警察无法应付。在一闪光间,我看见马西涅克身体紧靠着墙,两臂伸直拿着两支小手枪瞄准着。几声枪声响起。袭击的人中有几个倒下了。这时马西涅克利用别人的犹豫迅速地朝墙基下的发电机组弯下身去。他按了一个电钮。在墙的顶上,支撑在两根方柱上的门打开了。像打开了一个水闸一样,一些蓝色的液体放出,喷射到整个银幕的表面。

  这时我想起马西涅克的可怕的预言:“要是我死了,也就是诺埃尔·多热鲁的秘密的死亡,我们一起死去。”在担心危险时,在深渊底处,他怀着卑鄙的念头和实施他的威胁的勇气。我叔叔的事业被消灭了。但我仍然在向前冲,好像我能够通过挽救那混蛋而避免灾祸。不过人群抓住了猎物,从一只手递到另一只手,互相传递着,好像一群嚎叫的猎犬用咀撕裂那被围捕的野兽。

  在两个警察的帮助之下,我打开了一条通道。马西涅克的身体最后落在一群没有那么狂怒的进攻的人手中,这垂死的人的样子使这些人感到尴尬。

  他们组成人群来保护垂死的他,其中有一人用高出嘈杂声的声音呼唤我:“快,快!”当我和他汇合时他说,“他说出您的名字。”

  第一眼看到躺在两条小长凳之间的那堆血淋淋的肉体时,我就知道没有什么希望了。这肉体还在呼吸,这简直是奇迹。但他在呼唤我的名字。当我俯身在那难以辨认的面孔上时,我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我清晰地逐字逐句说:“马西涅克,是我,是维克托里安·博格朗。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他抬起眼皮,用混浊的眼睛看了我一下,接着又合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说:“一封信……一封信……缝在夹衬里……”

  我摸摸他那只剩下一些碎布的外套。马西涅克有道理把信缝起来,因为其他的文件全都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了。

  我立即在信封上看到我的名字。

  “打开……打开……”他喘着气说。

  我打开了信封。信里只有仓促地用粗大的笔体写下的几行字,这几行字我只来得及看第一行,上面写着:贝朗热尔知道那公式……

  “贝朗热尔!”我大声说,“她在哪儿?您知道她在哪里?”

  我立即感到这样大声说出少女的名字是不谨慎的,于是我更俯身下去,把耳朵凑近以便听到马西涅克最后的几句话。

  他几次重复说:“贝朗热尔……贝朗热尔……”想努力对我作出回答,但也许他的记忆力已不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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