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勒布朗 > 亚森·罗平的誓言 | 上页 下页
三八


  “那他不会非常怪您吗?”

  “谁?奥利维埃?……他不知道,像所有的人一样,他的母亲跑到了我们面前保护我,而且凭心而论,我不认为有告诉他这一点的必要……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古莱尔……把这些报纸都拿走。这嘈杂声会破坏我的名誉的。”

  上午结束时,勒诺曼先生来到了诊所。埃莱娜·沃塞尔呆在楼上的一间病房里。是奥利维埃给他开的门。他哭了。勒诺曼先生看着伤者的灰白色的脸,她那好像变瘦了的手和闭着的眼。

  “她在睡觉?”

  “不。她听得到,但是她无力说话。”

  勒诺曼先生坐在了埃莱娜的床头柜上。

  “我能把她交给您吗?”奥利维埃问道。“我有件急事要办。”

  勒诺曼先生点了一下头。只是当他独自一人时,他把年轻女人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中。

  “我是拉乌尔。”他低声说,“您总还记得我吧?”

  伤者的眼睑动了一动。被握住的手也在勒诺曼的指间动了一下。

  “我们会救活您的,埃莱娜,我向您保证。我真应该用生命来感谢您。”

  突发的激情使他的声调都变了,他马上闭了嘴。为什么会上当呢?她不行了。这一点表现在她那难以触摸到的脉搏上,以及床单下面那好像是没有生命的、一动不动的躯体上。“她为什么要舍身救我呢?”勒诺曼先生在想,“为了还我的人情债?因为我本人曾经救过她的命吗?……可是我对她的自杀企图是负有责任的。我把她的儿子送进了牢房。否则会是什么呢?……不,肯定有另外一个原因。也许是最简单的、最愚蠢的:人的本能。她看到了格雷古瓦的动作,便急忙地冲了过来……可惜她现在不能回答了。而我,我要永无休止地去思考这个问题,没有个结束,要一天天地想下去……我的内心深处总会留有这一伤痕……埃莱娜!埃莱娜!……求求你啦。是罗平在跟你说话。我不允许别人救我而不告诉我为什么。努一把力!……总能活下来的,只要您真心想要活的话。至于你……你好像要结束这一切,好像你已经看到了死神的来临,而你又不拒绝它。”

  当奥利维埃进来时,勒诺曼先生已经陷入了痛苦的沉思之中。

  “我明天再来。”勒诺曼先生许诺道。

  第二天他又来了,第三天和这一周的每一天都是这样。他忽略了工作,拒绝回答记者们的提问,而且一天三次地给诊所打电话。

  “我不能对她负责。”外科医生说,“伤势并没有恶化,但是她失血过多,尤其是她的痊愈引不起她的兴趣。好像是子弹打坏了她的我不知道的哪根神经似的。情况就是这样。”

  “她神志清醒吗?”

  “有时清醒。她跟她儿子有时交谈一下。她叫他把旧时的照片给她拿来。

  这确实是比较感人的。”

  勒诺曼先生当天去时看到了这些照片。它们就摆放在床头柜上,在小药瓶子中间。埃莱娜在打盹,奥利维埃守护在旁边。

  勒诺曼先生一张一张地审视着这些照片。都是奥利维埃的:光屁股的婴儿呆在一张熊皮上;穿水兵服的小家伙;手里拿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铁环;再后来,初领圣体的;然后是中学生……所有这些照片说明了埃莱娜·沃塞尔对她儿子的彻底纯情的、炽热的爱。她要再看最后一眼,然后在这些照片上闭眼而去。

  “她知道她要死了。”奥利维埃喃喃道,“我很清楚,是的!……对这些照片,她是了如指掌的。还有,她还特别喜欢用手抚摸它们,好像她的手指比眼睛看得还要好……我可怜的妈妈!”

  勒诺曼先生充分理解奥利维埃的痛苦,他试图用苍白无力的语言来安慰他。将要进行的葬礼对这个男孩子来说是一个重大的考验,或者他可以解脱出来,成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或者彻底地垮下去。一切听其自然吧。

  “那一张呢?”

  奥利维埃想把它再拿回去。

  “我不该把它带来的。”

  “为什么:是弄错了吗?”

  奥利维埃犹豫了。

  “因为我是跟父亲呆在一起的。”

  “我看到了。”勒诺曼先生说。

  父亲,就是那个可憎恨的人,是他破坏了当时非常高傲的年轻妻子埃莱娜的爱情、信仰和生活。照片被撕坏了,然后有人用一张黄纸把两半贴到了一起,结果照片上的撕破地方清晰可辨。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十分高大,眼睛炯炯有神,细窄的胡须,他手里还抱着一个还穿着睡袍的小孩子:奥利维埃。

  “是您母亲把它撕破的?”勒诺曼先生问。

  “是的。是她整理资料的那一天。我已经有十来岁了。我还能很好地回忆起来。她这样说道:‘幸亏你并不像他!’我收起碎片,然后偷偷地把它们粘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她想把我父亲的照片都毁掉。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张了。”

  勒诺曼先生走近窗前,为的是看得更清楚些。他被这悲剧而感动,就是这一小块胶纸,也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淡忘了。

  “您好像面带愠色。”

  “是的。我害怕躲在黑布下的摄影师。”

  “您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个?……为了让我安静下来,人们在我手里放的某个东西。”

  这件东西,一部分被包装纸遮了起来,像是……它像闪电般使勒诺曼先生的思想豁然开朗。哎呀!这是鼻烟盒!阿代尔·迪努阿家中的鼻烟盒,后来被杀害她的人拿走了。不可能有任何怀疑了。狩猎的场面……落在猎人手上的隼……尽管磨损了,但仍清晰可辨。

  勒诺曼先生不说话了。他依稀看到的东西令他震惊。很显然,这个鼻烟盒,是博物馆的一件珍品。是属于沃塞尔先生的,很可能是他的妻子给他的,也许是在结婚周年纪念之时。在离婚时,她的仇恨是如此强烈,在这疯狂的时候,他们拼命地争抢着家里的所有东西。然后,她把它藏了起来,不愿意再在眼皮底下看到它。但是,由于信守某些规定,她没有卖掉它。这是一件沾满毒汁的纪念品,但总还是一件纪念品吧。这件鼻烟盒就在暗处,在某个抽屉的底部沉睡了许多年……一直到科萨德、奥贝尔特的双重罪行发生,直到奥利维埃被捕。

  “请您原谅。”勒诺曼先生说,“我想起我有个电话要打。”

  他出来,带着照片,跑进了诊所的小花园。他需要一个人呆一会儿。他坐在了布满昆虫的棚架下面。“奥利维埃的被捕、溺爱的儿子……可能是犯了罪的儿子……尽管这种假设是可怕的……”

  “这一点,”勒诺曼自言自语道,“是不会弄错的。我之所以敢肯定,是因为可怜的女人已经彻底绝望了,然后她打算自杀。是我,不管怎么说,又使她鼓起了奋力抗争的勇气。于是她想方设法帮助奥利维埃。于是她找到了!……她早就认识阿代尔·迪努阿,或者是在调查时认识她的?……这无关紧要!可以肯定的是,她与她取得了联系。而她觉得,在刚接触时,这并非十分难办,因为女秘书有点蠢,而且还有点贪。”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