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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我只能等到确定的日期才能动手。也只有在那些日子,我才能把不知身份的先生揪出来,把大量的金沙还给你们。”

  他像个喜欢故弄玄虚,让人惊讶、困惑的巫师,操着轻松的语调,说出上述预言。完了他向她们建议:“今天是九月四号。再过六七天就可走了。耐心等一等,好吗?别为这些恼人的事烦心。在乡间这最后一个星期,好好度过吧。”

  她们耐心住了下来,有时十分兴奋,有时惶惶不安,有时无缘无故争吵。

  在拉乌尔看来,她们反复无常,不可理解,也正因为这样,变得更有魅力。

  但是,她们谁也离不开谁,尤其离不开拉乌尔。

  因此,这几天过得非常愉快。在等待战斗到来之际,她们尽力猜测会有些什么样的情况,寻思会在她们走前还是走后爆发。在拉乌尔影响下,她们终于放松了神经,尽情享受生活的乐趣。拉乌尔说的事情,她们都加以嘲笑。

  她们又庄重又轻佻,又热烈又懒散,对他表露出一腔热烈的爱情。拉乌尔觉得这是发自内心的爱情。

  有时,在她们情不自禁地吐露心曲时,拉乌尔快乐地扪心自问:“天哪,这两个漂亮女友,我越来越爱她们了。只是,她们当中,我更爱哪一个呢?起初是卡特琳娜,她让我动心,我努力为她效忠,根本不考虑会有什么后果。后来我更爱贝尔特朗德,她更有女人味,更有风情,搅得我心旌摇荡。说实在的,我都失去了理智。”

  其实,他也许两个都爱。两姐妹一个是那样纯朴天真,一个是那样痛苦抑郁。但是,他爱她们俩,也许爱的只是一个女人,就是他费尽心思与气力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案中的女人,虽说这女人表现为两个不同的模样。

  九月五日、六日、七日、八日和九日就这样过去了。动身的日子越是临近,贝尔特朗德和卡特琳娜就越是克制自己的情绪,做到与拉乌尔一样平静。

  她们忙着打点行李,阿诺尔德先生和夏尔洛特小姐则整理小城堡里的东西。

  贝舒十分殷勤,帮夏尔洛特干这干那,不觉得有失身份。夏尔洛特要回家住一星期。贝舒想陪她去,声称说他要坐火车回巴黎。拉乌尔已经说服两姐妹与他坐汽车,在布列塔尼兜一圈再回巴黎,这样,阿诺尔德可以趁这段时间把巴黎那套房间收拾好。

  九月十日,午饭后,贝尔特朗德出了小城堡,去村里与供应商结账。回来时,她先是看见拉乌尔坐在小船上垂钓,接着看见小船过去二十米,卡特琳娜坐在桥头,出神地注视着他。

  贝尔特朗德在离小船二十米的地方坐下来,也像妹妹一样,注视着拉乌尔。他俯身朝着水面,似乎并未注意浮子摆动。他是在欣赏水底的什么景色?

  抑或在思考什么问题?

  拉乌尔大概感到有人在观察他,因为他转身朝卡特琳娜笑笑,又朝贝尔特朗德笑了笑。她们俩一齐上了小船。

  “您在想我们,是吧?”两人中的一个笑着问道。

  “是啊。”他说。

  “到底想谁呢?”

  “两个都想。我真不可能把你们两个拆开。没有你们两个,我怎么活呀?”

  “我们还是明天动身吗?”

  “对,明天,九月十一日上午。在布列塔尼兜一圈,对我是个补偿。”

  “我们走了……可是什么问题也没解决。”贝尔特朗德道。

  “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拉乌尔说。

  他们之间一阵长久的沉默。拉乌尔没有钓到鱼,也不指望能钓到什么鱼,因为河里此时连一条小小的游鱼也没有。可是他们三人还是紧紧盯着左右摇摆的软木浮子。偶尔,他们也说上几句话。他们陶醉在这种亲密幸福的感觉之中,直到暮色苍茫,才猛然发现天色不早了。

  “我去检查一下汽车。”拉乌尔说,“你们跟我去吗?”

  他们到了离教堂不远的车库。拉乌尔的汽车存在这里。一切正常。发动机均匀地运转,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七点钟,拉乌尔离开贝尔特朗德和卡特琳娜,说好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左右来接她们,一起乘基尔伯夫的渡船过塞纳河。接着他去了贝舒的茅屋。为了方便,他们一起在这里度过这临行前的最后一夜。

  晚饭后,两人回到各自的房间。贝舒很快就呼呼地打起鼾来。

  这时拉乌尔走出茅屋,从檐下取下挂在两个钩子上的梯子,扛在肩上,踏上右边沿回浪湾庄园围墙展开的小径。到了上面,他转向左边,攀上围墙,蹲在墙头。墙边有一株树,枝叶茂密,团团簇簇围着他,把他掩藏在浓厚的暗影之中。他用一根绳子,把梯子放倒在墙外的荆棘丛中。

  拉乌尔在树影里蹲了半个小时。皓月当空,撒下漫天清幽的银辉,似乎要一寸一寸把黑暗逼走,要在银波闪闪的河水里洗濯。他就借着月光,观察着庄园的动静。

  远处,小城堡的灯火,一盏接一盏熄了。拉迪卡代尔的钟敲响了十点。

  拉乌尔聚精会神地警戒着。他认为两个女人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不愿掉以轻心。敌人只要推测没有布下陷阱,就会出来转游,继续做他的准备活动,接近他认为已经达到的目的,并且确信自己没有受到监视。

  突然,拉乌尔打了个寒噤。事情的发展,能说明他埋伏在这儿是对的吗?

  他能当场破获什么阴谋吗?

  围墙里头,距头天早上卡特琳娜经过的小门不远,离他现在的墙头有五十几步远的地方,他发现有一团黑影,一动不动,紧紧地贴着一株树。不过和树又不是浑然一体。因为这影子稍稍晃了几下,又矮了下去,最后平躺在地上。如果拉乌尔没有看到这难以觉察的动作,恐怕别想把这条长影子从一棵大紫杉的黑暗里分辨出来。这时那条黑影开始在黑暗中爬行起来。

  那黑影爬到了温室废墟那残砖断瓦、野草和灌木丛形成的小丘上。那里显露出一条白朦朦的弯曲小道。黑影在地上拖起身子,慢慢立起来,消失在灌木丛中。

  拉乌尔确信没有被人看见,立即从树上跳下来,专拣那些月亮没有照到的地方,迈开腿跑起来。他两眼紧盯着废墟最高的地方,没有多久就来到了废墟下面。在那儿,他不再小心谨慎地藏起身子,就踏着废墟中间踩出的通道,走上弯弯曲曲的小道。

  他觉得情况不对,就把枪提在手上,走到小丘顶,四下里扫了一眼,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他认为敌人从山丘那边下去了,就又往前走了三步。

  他迟疑了一两秒钟,有些时候,那极度的寂静,草木树叶过于静止不动,反让你觉得危机四伏。他还是往前走,不过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突然,他觉得脚下咔嚓一响,一根树枝断了。接着,瓦砾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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