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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他怎么死的?”艾伦-罗克问道。“是在什么情况下死的?”

  “被人谋杀的。”

  “被谁?”

  “波尼法斯。”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寂,然后马克西姆摆了他的看法:“行了,一切都清楚了。二十个月以来,杰里科海盗集团的整个故事,只是一个群龙无首的集团的故事,连这个集团的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只是在杀人凶手的驱使下行动,具体地说,这是一个没有资格指挥、因为失败而灰心丧气的人……”

  “而且是一个受到良心责备的人,”帕斯卡埃拉接住说。

  “良心责备?”

  她慢慢地解释说:“我很久以来就发现,波尼法斯因为自己伤天害理的所作所为,一直胆战心惊地过着日子。晚上,我常常被他的惊叫声吵醒。关于这一点,鲁道维克一次当着我的面问过他,但是没有得到答复。但是,这些天,我感觉到他的态度有所软化。由于所有的安排都要在今天晚上实施,鲁道维克不断地问:唉,杰里科呢,他不来吗?……波尼法斯,信不信由您,像上次在米拉多尔别墅一样,这次行动也成功不了。上星期二,波尼法斯差不多喝醉了,鲁道维克不得不把他扶上床。后来,他又把我们吵醒了。他在那儿哭。突然,他讲话了。虽然隔在我们中间的门关着,而且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我还是听到了他的一部分忏悔。”

  帕斯卡埃拉停了停,接着用波尼法斯的原话继续说,好像这些话仍旧在她的耳旁回响一样:“那时候,杰里科和我已经不合拍了,波尼法斯说,我心里很清楚。杰里科显然会继续留我的,因为我知道的事情太多,而且我还有用处……我也同样离不开他……可是,我实在是受够了……杰里科对待我太不近人情……

  不是讥讽我就是侮辱我……还有,为什么他能当头儿?为什么我不能当?……土耳其人阿赫迈德偷了圣物盒,背上挨了二十棍,他也对我说:波尼法斯先生,为什么不是您做我们的头头呢?您哪一点不比杰里科强。此外,我想到他在君士坦丁堡绑架玛诺尔森小姐,失而复得那个圣物盒……起码值一二千万……他很可能就占这一份……两千万啊!可是我,波尼法斯副官,我连两万法郎都得不到,虽然我像个苦役犯一样为他干个不停……于是……

  于是,我串通阿赫迈德干了那件事……一天……和阿赫迈德一起,彻底解决了杰里科。根本不需要动什么脑筋:这件事在我脑子里盘旋很久了。这个杰里科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我对他简直是恨之入骨!我像条狗似的,他的哨子一响,我就愚蠢地俯首帖耳……不行,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一有机会就应该结束它。他对此有所发觉,而且对我说了,最后还补充一句:波尼法斯,我谅你没有这个种。可是,机会来了,我的胆量并不小……当时,我们在一条小船上,沿着西西里岛北部的海岸……土耳其人划桨。于是,当杰里科弯腰取缆绳的时候,我用一根大棒槌……狠狠地从背后一击……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说到这里,帕斯卡埃拉又停了下来。艾伦-罗克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焦急的目光使她感到很不自在。他一句一顿地问道,声音都有点变了:“用大棒槌……打在后脑勺上?……波尼法斯用大棒槌猛击杰里科的后脑勺?”

  她再说了一遍:“是的,用一根大棒槌,外面钉着铁皮……用波尼法斯的话来说,棒槌的头就像一个大铁球似的。好像杰里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没有说一句话,好像屠场里被击倒的牛。阿赫迈德笑了。他说:‘干得好,波尼法斯先生。’

  他们翻遍口袋,拿走了他的钱和钱包。然后,由于害怕同伙的另一艘船过来,发现他们的罪行,他们捡了一条在旁边漂浮的破船,把尸体绑在上面。他们随后回到自己的船上,拖着那条破船,一起划桨,连船带尸体扔在了远离海岸的海面上。没有人看见他们。当他们和其他人会合的时候,波尼法斯对他们说:杰里科已经上岸了。下星期在君士坦丁堡见面。那些人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在君士坦丁堡没有见到杰里科。针对玛诺尔森小姐的阴谋也无从进行了。”

  意大利女人复述波尼法斯的忏悔到此结束。房间里静得可怕。马克西姆听了这件事,终于明白可以作出何种假设,纳塔莉脸色煞白,他们都紧紧地望着艾伦-罗克。

  他纹丝不动,咬紧牙关,握着拳头。但是,他的双颊陷了下去,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他们听到他在低声自语:“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呢?”

  他确实不能明白。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现在和过去,在他心里还没有任何关联。从深不可测的无底洞里没有浮现出任何影像。但是,在他纷繁杂乱的脑海里翻滚着多么可怕的想法啊!

  纳塔莉稍稍离开他一些。虽然她变得非常虚弱,却仍在心里说:“不……不……这是不可能的!……杀害我父亲的人不是他……”

  §五 面对事实

  艾伦-罗克是个随时接受挑战的人,哪怕这个事实正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他绝不承认自己就是杰里科。巧合,一连串在相邻的轨道上展开,有时将两个人命运结合在一起,是的,他同意这种假设,而且,前后发生的事件也不容他不承认。但是,说这两个人实际上是一个人,他绝不同意!

  他一甩头,完全否决了这种可能性,接着,他走过来坐在意大利女人面前,膝盖对着膝盖,眼睛对着眼睛,对她说:“你没有编造什么东西吧,帕斯卡埃拉,是不是?你说的不是一个恶梦吧?波尼法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疯吧?”

  “没有,”她肯定地说,“他透露了心中的秘密以后,也许这么做是无意的,到第二天晚上又说了一遍,而且说得很详细、很镇定。”

  “没有什么新东西吗?”

  “没有。”

  “你不会搞错吧?某些细节是不能马虎的。比如,杰里科这个名字……

  这是他的真名吗?”

  “我想不是。”帕斯卡埃拉说。

  “但是,和团伙之外的人打交道,他不能用这个名字吧?”

  “确实,他让别人叫他勒普兰斯①先生。说到这一点,我记起来了,据波尼法斯说,他真的是一个王子,这是杰里科亲口承认的,说他出身于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从前住在布列塔尼的一座城堡。可是,在波尼法斯和鲁道维克之间,说来说去是波尼法斯受到良心责备。他无法忘记谋害杰里科这件事。

  杰里科在他心里依旧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个令他折服的人。他尊敬他,他害怕他。他随处见到他的影子,不论是晚上,抑或是光天化日之下,他听到他在诅咒,听到他一棍子打下来为自己报仇。”

  【①勒普兰斯的意思是王子。——译注】

  “你胡说,帕斯卡埃拉,这是你想象出来的……”

  “不,我可以发誓。”

  “那么,他们真的把他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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