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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然后它又上了几级台阶,来到大橡树林的山岗下,上面有一个叉路口。

  “杜瓦边”选择了右边的地道,通向大西洋岸的地道。左边又有两条小路,都是黑洞洞的。这个岛一定有着许多这样看不见的通道,韦萝妮克想到她正在朝阿尔希纳姐妹说的黑色荒原下的敌人住处走去,心里不禁一惊。

  “杜瓦边”一路小跑地在她前面走,时不时地回头来等她。她小声地对它说:“是的,是的,我的乖乖,我来了,放心吧,我不怕,你领我去找的是一个朋友……一个在那里避难的朋友……可是为什么他不出来呢?你为什么不给他作向导呢?”

  地道到处都一样,四壁是细小的凿痕,是拱顶,花岗岩地面,由于海风的不断吹拂很干燥。四壁没有任何记号和标记。只有几处地方露出黑色的火石顶尖。

  “是在这里吗?”韦萝妮克问“杜瓦边”,它正停在那里。地道到了头,像间房子那么宽,光线从一扇狭窄的窗户射进来,显得很昏暗。

  “杜瓦边”显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它站在那里,前腿搭在地道尽头的墙上,竖起耳朵听。

  韦萝妮克发现,这里的墙壁不是花岗岩的,而是用大小不同的石头加上水泥建筑的。这一工程明显地是建于另一个时代,无疑是比较近的时代。人们筑起了一道真正的墙堵住了地道,地道肯定连着另一边。

  她又问:“是这儿吗?”

  然后她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听见了轻轻的说话声。她靠近墙壁,一会儿她打了个哆嗦。声音提高了,歌声听得更清晰。有人在唱一首儿歌,她听出来,歌词是这样的:

  妈妈摇着孩子说:
  别哭了,宝贝,
  你哭的时候,
  慈悲的圣母也会哭。

  韦萝妮克轻声地说:“这个歌谣……这个歌谣……”

  这正是奥诺丽娜在贝梅伊唱过的那个歌谣。那么现在还有谁会唱呢?留在岛上的一个孩子?弗朗索瓦的朋友?歌声继续唱道:

  你要是唱和笑,
  圣母也会笑。
  合十吧,祈祷,
  慈悲的圣母马利亚……

  唱完最后一句后,静寂了一会儿。“杜瓦边”更仔细地听,像是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真的,就在它呆着的地方,传来了有人小心翼翼地移动石头的声音。“杜瓦边”急得拼命地摇着尾巴,好像在肚子里吼叫,因为它懂得打破沉寂是危险的。突然它头顶的一块石头从上面搬开了,露出一个相当宽的洞口。

  “杜瓦边”两条前腿伸直,后腿一蹬,一下子就窜了上去,身子一曲一伸爬行着,消失在里面。

  “噢!是‘杜瓦边’先生。”孩子的声音说,“事情进行得如何?‘杜瓦边’先生,为什么你昨天没来看你的主人?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同奥诺丽娜散步了吗?哎!你要是能说话,嗯,我可怜的老伙计,你就能告诉我这一切!那么首先,让我们来看看……”韦萝妮克的心猛烈地跳动,她跪在墙根。

  刚才说话的难道是她的儿子吗?她一定以为弗朗索瓦又回来了,并且藏起来了。她想看看他,但看不见,墙很厚,洞口有一个拐弯。然而里面说的一字一句,每个音调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去瞧瞧,”孩子说,“为什么奥诺丽娜不来救我呢?为什么你不带她来这儿?可你,你已找到我了……还有外祖父,他一定担心我!……可是,出了那样的事?那么,你毕竟不改初衷,嗯,我的老伙计,‘杜瓦边’,是吗?一切会越来越好,是吗?”韦萝妮克听不懂。从她儿子——她毫不怀疑这就是弗朗索瓦——的说话中,好像根本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是他忘记了?他的脑子里没有保持他发疯时干的事情的记忆?

  “是的,那是一种疯狂行为,”韦萝妮克坚持认为,“是的,他当时是疯了。奥诺丽娜没有说错……他疯了……而现在他的理智已经恢复了。啊!弗朗索瓦……弗朗索瓦……”

  她听着,用整个身心和颤抖的灵魂倾听着那可能带给她愉悦和失望的一字一句。

  也许黑暗即将笼罩她,迷雾越来越浓重;或者就是她苦苦挣扎了十五年的没有尽头的黑夜即将结束,光明即将重现。“当然,”孩子继续说,“我们一致同意,‘杜瓦边’。只不过,若是你能带给我一些确切的消息,那么我就会高兴得不得了。一方面,尽管我让你带了很多信给外祖父和奥诺丽娜,可是都杳无音信;另一方面,也没有斯特凡的消息,这使我很不安。他在哪里?人家把他关在什么地方了?他不会饿死了吧?喏,‘杜瓦边’,请回答,前天你把饼干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了?你好像神色不安?你往那儿瞧什么?你要走?不?那又为什么?”

  孩子停住口。过了一会儿,又用很低的声音问:“你带人来了?……有人在墙根下?”

  小狗低沉地叫了一声,接着是一阵长时间的静默,弗朗索瓦也在听。

  韦萝妮克如此激动,以至于担心弗朗索瓦会听到她的心跳。他轻轻地问:“是你吗,奥诺丽娜?”

  又没有声音了,他又说:“是的,是你,我肯定……我听见你的呼吸……你为什么不回答?”

  韦萝妮克一阵激动。从她听说斯特凡被关起来,同弗朗索瓦一样都是敌人的受害者时起,她眼前豁然明亮起来,头脑中便闪过一些模糊的猜想。那么她怎样回答这种呼叫呢?是她的儿子在问她话,她的儿子!

  她喃喃地说:“弗朗索瓦……弗朗索瓦……”

  “啊!”他说,“……有人答话了……我知道……是你吧,奥诺丽娜?”

  “不是,弗朗索瓦,”她说。

  “怎么不是?”

  “是奥诺丽娜的朋友。”

  “我不认识您吧?”

  “不……不过我是您的朋友。”

  他犹豫着,他是不是不相信呢?

  “为什么奥诺丽娜不陪您一起来呢?”

  韦萝妮克没料到他会提这样的问题,但她很快就明白,如果刚才她无意间作的假设是正确的话,那么就还不能把真相告诉孩子。于是她答道:“奥诺丽娜外出回来又走了。”

  “是去找我吗?”

  “是的,是的,”她急忙说,“她以为您和您的老师被从萨莱克绑架走了。”

  “那么外祖父呢?”

  “也走了,在岛上的人走了以后走的。”

  “哎!总是为棺材和十字架的故事吗?”

  “正是的。他们以为,您的失踪便是灾难的开始,恐惧驱赶着他们离开岛屿。”

  “可是您呢,夫人?”

  “我认识奥诺丽娜很久了。我和她一起从巴黎来,到萨莱克休息休息。

  我没有理由离开这里,所有这些迷信说法吓不住我。”孩子不说话了。在他看来,这些回答似是而非,论据不足,他的疑心在加重。他坦率地说:“听着,夫人,我应当告诉您一件事。我被关在这里已经十天,开始几天没看见任何人,也没听见任何声音,可是从前天开始,每天早晨,我的房门上的小窗口就被打开,一个女人的手就伸了过来,给我送食物。一个女人的手……那么……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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