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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五点左右,他们下令按照当地礼仪埋葬了热罗默和罗莎莉。两个十字架竖在撒满鲜花的小坟堆上,一位神甫为死者念了经。保尔的心情十分激动,跪拜在两名忠实仆人的坟前。他们对主子的忠心使他们丢了性命。

  保尔答应也要为忠实的仆人报仇雪恨,他复仇的愿望又加上一种强烈的痛苦,使他联想起这个少校那令人憎恶的形象。因为这个人的形象现在和他保持的对唐德维尔伯爵夫人的记忆是再也分不开了。

  他带走了贝尔纳。

  “你在对少校和那位在高维尼向你打听情况的农妇进行比较时,你有把握没有弄错吗?”

  “我绝对有把握,没有弄错。”

  “那么,请跟我来,我曾向你谈到过一幅女人的肖像,我们现在就去看看这幅肖像,请你跟我说说你的直观印象。”

  此前,保尔早已注意到埃米娜·唐德维尔的卧室和小客厅所在的那部分城堡还没有被地雷和炮弹完全炸毁。因此,小客厅也许还保持着原来的状态。

  楼梯被炸断了,他们必须从倒塌的乱石中往上攀登才能到达第二层,走廊的某些地方还可以辨认得出来,所有的门都被拔出,卧室里是一片凄惨和混乱的景象。

  “我们到了。”保尔一边说,一边把那奇迹般保留着的两堵墙之间的一个空间指给贝尔纳看。

  这正是埃米娜·唐德维尔的小客厅。现在的客厅处处是裂缝,满地的石膏灰泥和碎片,已被毁坏得不堪入目了。但是客厅还完全可以辨认得出来,保尔在结婚那个晚上曾看过一眼的那些家具都还在那里,虽然百叶窗挡住了部分光线,但这客厅还相当明亮,因此保尔能辨认对面的那堵墙。过了一会儿,他就嚷起来了。

  “肖像被人取走了!”

  对保尔来说,这使他感到非常失望,但他认为,这同时也证明对方对这幅肖像是非常重视的。人们之所以把它取走,难道不是因为这幅肖像构成了一种确凿的证据吗?

  “我向你保证,”贝尔纳说,“这一点也没有改变我的看法,我掌握的关于少校和高维尼农妇的情况的确实性不需要核实。这幅肖像到底代表着什么?”

  “我跟你说过,这幅肖像是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是不是我父亲以前挂在这里的一幅画?是他藏画中的一幅吗?”

  “正是这样,”保尔肯定地说,他希望在这件事上蒙骗他的内弟。

  他移开了一扇百叶窗,发现光秃秃的墙上有一个大的长方形印记,这就是以前挂这幅画的位置,他从一些细小的迹象看出,这肖像是在匆忙中被取下来的。因此,从框上拨下的边饰还扔在地上。保尔悄悄地把它捡了起来。

  不让贝尔纳看到刻在边饰上的题词。

  但当保尔更加仔细查看框上的那块镶板的时候,贝尔纳取下了另外一扇百叶窗,这时他突然惊叫了起来。

  “那里有什么东西?”贝尔纳说。

  “那里……你看……墙上这个签名……正好在挂画的那个位置上……一个签名和日期。”

  这是用铅笔写的两行字,距地面约为一个人的高度,字迹还擦伤了白色的石膏灰泥面,日期:一九一四年九月十六日星期三晚上;签名:赫尔曼少校。

  赫尔曼少校,保尔甚至还没有意识过来,他的眼睛就被这个细节所吸引,这两行字的全部意义可能集中在这个细节上。这时贝尔纳欠着身子,也仔细看了看,他无限惊讶地低声说:“赫尔曼……赫尔曼……”

  这差不多是一样的字!埃米娜开头的字母和少校写在墙壁上那军衔后面的姓或名字的头几个字母是一样的。赫尔曼少校!埃米娜伯爵夫人!

  H.E.R.M.……这四个字母嵌在那把企图用来杀害他的匕首上;H.E.R.M.这四个缩写字又嵌在他在教堂钟楼里捕获的那个间谍的匕首上。贝尔纳说:“我看这是女人的字迹。但是……”

  他带着深思的神态继续说:“但是……我们应做出怎样的结论呢?或者说昨天的那个农妇和赫尔曼少校就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要么这个农妇是个男的,要么少校不是男的;或者……或者说,我们是在和两个不同的人,即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打交道。我认为事情可能就是这样。尽管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有着某种不可思议的相像之处……因为,如果两个人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个人昨天晚上在这里的墙壁上写下了这些字后,又越过了法国边境线,接着又化装成一个农妇在高维尼和我攀谈……再接着,今天早上这个人又化装成德军少校,下令炸掉城堡后逃走,并枪杀了几名士兵,最后乘汽车消失得无踪影,我们如何接受这样的事实呢?”

  保尔一直在沉思,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他来到邻近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正好把小客厅和他妻子伊丽莎白曾住过的那个套间分开。

  这个套间除了到处是瓦砾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但中间那间房没有受太大的损失。从盥洗室,从床上铺着的床单,都已搞得乱七八糟的情形来看,很容易证实她是把这间房子作为卧室的,而且在昨天夜里仍有人睡在这里。

  保尔在桌子上找到了几张德文报纸和一张法文报纸。法文报纸是九月十日的,报纸上那则报道“马恩战役”胜利的公报被人用红铅笔划了两道粗线,并在旁边加了一句话:谎言!谎言!后面还有“H”字样的署名。

  “我们现在就在赫尔曼少校的房间里,”保尔对贝尔纳说。

  “赫尔曼少校,”贝尔纳说,“昨晚已烧毁了一些可能涉及他人的文件……你看,壁炉里还有灰堆。”

  他弯腰拣了几个信封和几张没有烧完的纸。此外,这些东西也只能提供一些残缺不全的字和一些不连贯的句子。

  但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的目光转向床的时候,他发现床绷子下面有一包藏在那里的衣服,或许也是因为走得匆忙忘记带走的衣服,他把这包衣服拉出来,立刻叫了起来。

  “啊!这个女人有点胖啊!”

  “你说什么?”保尔问道,他正在贝尔纳的旁边搜查这间卧室。

  “你看这些衣服……是农妇的几件衣服……这些衣服就是我在高维尼见到的那个女人身上穿的衣服。绝对不会搞错……你看这浅栗色的颜色,你看这棕色粗呢料子,你看还有这镶黑色花边的围巾,这点我以前和你说起过……”

  “你在说什么?”保尔一边跑,一边大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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