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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扑哧一笑。

  “不,我是贝尔纳·德·当德莱齐。”

  “贝尔纳·德·当德莱齐已于三年前死在马其顿。”

  “如果贝尔纳·德·当德莱齐已经死了,我就不会在这世上了。可事实不是这样。这是我的证件。”

  “这是他的证件。您是如何搞到手的,我将乐意告诉您。”

  “您疯啦!

  亚森·罗平是用化名R……上的船。”

  “是的,这又是您的花招,您扔出一条假线索,把那些人推出来,啊!您真不赖,小伙子。可是这一次你没运气。喂,亚森·罗平,老老实实认输吧。”

  我犹豫片刻。他往我右前臂上狠狠一击,我痛得叫了起来。他打在我还未愈合好的伤口上,这是电报上指明的。于是,我只好认输了。我转向内莉小姐。她一直听着这场对话,脸色苍白,身体摇晃着。

  她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遇,然后低下去,看着我交给她的那架柯达相机。

  她突然做了个手势。我觉得,我确信她恍然大悟。是的,正是在这架相机里,在黑皮套的狭窄空间里,在那小机器的空当里,放着罗泽纳的两万法郎和杰兰女士的珠宝。我怕被加尼玛尔逮捕,先把照相机给她拿着。

  啊!我发誓,在此关键时刻,当加尼玛尔和他的两个手下把我围住时,我对一切,我的被捕,人们的敌意,都不在乎,只关心一件事:内莉小姐怎样处置我交给她的东西。

  人家若是掌握这决定性的物证,一定会用来指控我。我甚至没有想到这一点。我想到的是,内莉小姐会狠心交出这一证据吗?她会出卖我吗?我会被她断送吗?她会成为决不原谅我的敌人,还是作为不忘旧情,并由于宽容和不由自主的同情而消除对我的蔑视的女人来行事呢?

  她从我前面走过。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深深地向她鞠躬致谢。她混在旅客中间,手拿我的柯达,向着舷桥走去。我想,她大概不敢当众拿出来,过一个钟头,过一会儿,她会交出去的。

  但是,当她走到舷桥中间时,她装作不慎失手,让柯达掉进了码头和客轮之间的海水中去了。

  然后我看着她走远了。

  她美丽的身影隐没在人流中,过一会儿又出现了,然后又不见了。完了,永远完了。我呆立了一阵,又凄伤又感动,不由得长叹一声,让加尼玛尔大吃一惊:“唉!不做正派人,总归可惜呀……”

  一个冬天的晚上,亚森·罗平就这样向我讲述他被捕的经过。一些偶然的事件,(哪天将把它们写出来)成了连结我们的纽带……我能说这是友谊吗?是的,我敢认为,亚森·罗平对我是有友情的,并出于友谊,有时会不宣而至,给我安静的书房带来青春的欢乐,热情的生命之光,和受到命运宠爱得到命运微笑的人的快活。

  至于他的面貌,我怎么描绘得出呢?我见到亚森·罗平二十次,但二十次他的模样都不同……或不如说,有二十面镜子,映出同一个人二十个变形的形象。每一个形象都有特别的眼睛,特别的脸形,特别的动作、身影和个性。

  “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他对我说,“照镜子都认不出镜子里是谁。”

  这当然是俏皮话,而且不合情理。但对于遇见过他,又不知道他的无限本领,他的耐心,他的易容术,他改变脸部比例和调整轮廓形状的神奇才能的人来说,这倒是事实。

  “我为什么要有一个固定不变的模样呢?”他又说,“为什么不能改换单一的身份,从而避免危险呢?我的行为足以确定我的身份。”

  接着,他自豪地说:“要是人家永远不能肯定地说:这就是亚森·罗平,那就太好了。要紧的是要让人家敢于断定:这是亚森·罗平干的。”他出于好意,用几个冬夜,在我安静的书房里,向我吐露了自己的冒险故事。我就试着根据他的讲述,把他经历的几件事,几个冒险故事写下来……

  § 二、亚森·罗平在狱中

  谁要是没有游览过塞纳河两岸的风光,而且又不曾注意到在朱米埃泽遗址与圣旺德里勒遗址之间那座傲然屹立在河中岩石上的奇特建筑——马拉基封建小城堡的话,谁就不配称为旅游家。一座拱桥把小城堡与公路连接起来。

  阴暗的小塔群的基部同支撑它的花岗岩浑然一体。那块巨石不知是从哪座山分离出来,被可怕的地质剧变抛在那里的。大河的水静静地从巨石周围流过,在芦苇间荡漾。一些鹡鸰站在湿漉漉的碎石上颤抖着。马拉基的历史像它的名字一样苦涩,像它的外观一样高深莫测。战斗、围困、袭击、掠夺和屠杀,这就是它的历史。在科城地区,人们晚上聊天时,回忆起那里发生的凶杀案,仍不寒而栗。人们讲述一些神秘的传说,谈起那条著名的地道。昔日,它通到朱米埃泽修道院,和查理七世的女友阿涅斯·索雷尔的小城堡。在这个英雄和盗匪辈出的地方,居住着纳唐·加奥尔男爵。过去他在交易所投机,一夜之间暴富,人们便称他为撒旦男爵。马拉基的领主们破产了,迫于生计把祖先的宅第三钱不值两钱地卖给他。男爵便在这座城堡里收藏他喜爱的家具、油画、釉陶以及木雕等。他独自一人生活,雇了三个老仆侍候。从来没有一个外人进入过这座城堡。从来没有一个人观看过这些古色古香的厅房里的装饰品:三幅鲁本斯的、两幅华托的油画,让·古戎的大椅子,以及那些他不惜钞票从拍卖厅最富有的常客手里夺过来的奇珍异宝。

  撒旦男爵提心吊担。这倒不是为了他自己的性命,而是为了他所收藏的珍宝。他是一位极有眼力的业余收藏家,连最狡猾的商人也蒙骗不了他。这些珍品,是他怀着满腔热情坚持不懈地收集起来的。他爱这些珍宝,像吝啬鬼一样贪婪地,又像情人一样唯恐有失地爱着这些珍宝。

  每天,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刻,控制着桥两端和正院入口的四扇铁甲大门就关闭并上了闩。只要轻微碰一下门,电铃声就会在寂静中震响。塞纳河那边,则用不着担心,那里峭岩笔陡,一般人是爬不上来的。

  九月的一个星期五,邮差照常出现在桥头。按照平常的规矩,是由男爵亲自把笨重的铁门打开一条缝。

  他仔细审视邮差,好像多年没见这张善良的笑脸和这双狡黠的农民眼睛。邮差笑眯眯地对他说:“是我,男爵先生。我可不会穿自己的工作服,戴自己的邮帽来冒充自己。”

  “谁知道呢?”加奥尔男爵低声道。

  邮差交给他一迭报纸,又说:“这次,男爵先生,有件新鲜事。”

  “新鲜事?”

  “一封信……还挂了号。”

  男爵与世隔绝,无亲无友,也无人关心他,从没有收过什么信件。他立即觉得兆头不好,不安起来。这个在他遁世隐居之后还来纠缠他的神秘写信人是谁呢?

  “您必须签字,男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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