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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十、毁伤的手

  这种爱情的惩罚就是沉默。甚至当嘴巴说话时,双方的声音也不会打破孤独的思想及黯然的沉默。双方各自沉思默想,绝不与对方交流。拉乌尔有满腹的话语,一直准备倾吐,可是对话越来越难,令人沮丧。

  约西纳大概也很难受,有时显得十分疲惫,似乎濒于说出比抚爱更使情人们接近的隐情。有一次,她在拉乌尔怀里哭泣起来,是那样沮丧,他以为她会一吐衷情。但她立即恢复镇静,使他感到她的心比过去更远了。

  “她不可能说出心事的。”他想,“她是离群索居的人,是在孤独中生活的人。她是自己制造的形象的俘虏,自己制造的谜的俘虏,这谜把她罩在看不见的网眼里。作为卡格利奥斯特罗的女儿,她习惯于阴暗、复杂、阴谋、诡计、地下活动。要是她对人说出这些阴谋诡计,就会提供引导他进入迷宫的线索。她很害怕,所以她沉思不语。”

  由于对方沉默,他也只好沉默,避免提及他们所从事的冒险和他们寻求解决的问题。她是否拿到匣子了?她知道开锁的密码么?她是否已把手伸进那石头眼里,取走了成千上万颗宝石?对这一些,只有沉默。

  再说,鲁昂过了以后,他们没有那么亲密了。莱奥纳尔虽然避免遇见拉乌尔,却又重新出现了。秘密交谈又重新开始。马车和那不知疲乏的小马每天都载走约瑟芬·巴尔莎摩。到什么地方去了?有什么活动?拉乌尔发现河旁有三座修道院:圣乔治—德—博斯谢维勒、朱米埃泽和圣旺德里勒。不过,她还在这方面探索,是否说明她还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完全失败了呢?这种想法突然促使他采取行动。他原来把自行车留在德蒂格庄园附近的旅店,现在他请人把它弄来,骑到布里吉特母亲居住的里尔贝纳附近。在那里,他得知十二天前正和约瑟芬·巴尔莎摩的旅行日子相符——寡妇卢塞琳关上家门到巴黎她女儿那里去了。据邻居说,她动身的前一天晚上,有一位妇女到过她家。

  晚上十点钟,拉乌尔回到泊在鲁昂下面第一道河湾西南边的驳船。到达前不久,他赶上了约西纳的马车。莱奥纳尔的小马像是精疲力竭了,吃力地拉着马车。到了河边,莱奥纳尔跳下车,打开车门,弯身进去,把约西纳软弱无力的身体背出来。拉乌尔跑上去。两人把她搬到船舱里。水手夫妇也赶来照料。“好好照料她,”莱奥纳尔粗鲁地说。“她只是昏了过去。不过是吵了几句嘴。大家不要离开!”

  他回到马车上走了。

  整个晚上,约瑟芬·巴尔莎摩胡言乱语,但拉乌尔听不懂那些不连贯的话。翌日,她身体好了些。当晚,拉乌尔到邻近村庄买了一份鲁昂的报纸。

  在本地社会新闻栏中,他看到:昨日下午,戈德贝克警察队得到报警,一个伐木工人听见女人呼救。声音是从莫莱维里埃树林边上一座石灰窑传出的。一个下士和一个宪兵来到树林边上。当治安机关的两个代表走近石灰窑所在的果园时,看见山坡上有两个男子拖着一个女人向一辆马车走去。马车旁站着另一个女人。

  由于不得不绕过山坡,宪兵们到达果园入口处时,马车已驶走。追捕立即开始。本来宪兵们很容易取得胜利。但拉车的两匹马走得十分迅速,车夫对本地十分熟悉,通过戈德贝克和莫特维尔之间往北去的公路网逃脱了。再加上黑夜来临,无法知晓这一伙人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人们是不会知道的。”拉乌尔肯定地思忖:“除我以外,没有人能查明事实真相。因为只有我知道来龙去脉。”

  拉乌尔思索一番后得出结论:“在那旧石灰窑里,有一件不可否认的事实:卢塞琳寡妇是在那儿,由一个同谋监视着。把她引出里尔贝纳并关起来的约瑟芬·巴尔莎摩和莱奥纳尔每天都来看她,企图从她那里获得最后的情报。昨天,审问大概有点激烈。

  卢塞琳寡妇大叫起来。这样便引来了宪兵。于是他们慌忙逃遁,摆脱了追捕。

  路上,他们把女俘关在另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地方,再次得以逃脱。但约瑟芬情绪太激动,引发了平常经常发的歇斯底里症,昏了过去。”拉乌尔展开一张军用地图。从莫莱维里埃树林到“懒散”号直线距离三十多公里。就是在这条路附近,也许靠右边,也许靠左边,关着卢塞琳寡妇。

  “好了,”拉乌尔想,“战场已划出,我进场的时间将至。”第二天开始,他着手工作。他在诺曼底各条公路上游荡,到 处询问,试图找到一辆有两匹小马拖着的老式马车经过的地点和停车的地点。调查必然会合乎逻辑地获得结果。这些天也许是约瑟芬和拉乌尔爱得最热烈动人的日子。约瑟芬自知警察在追捕她,没有忘记在杜德维尔瓦塞大婶的旅店留下的痕迹,不敢离开“懒散”号,也不敢沿着科城地区行驶。因此拉乌尔每次行动之前之后都可以见到她,两人总要相互拥抱,怀着品尝胜利的欢乐的渴望。他们预感到不久就会成功。这是痛苦的欢乐。被命运拆散的情人可能会有这种欢乐。

  这是为怀疑所毒害了的欢乐。双方都在推测对方的秘密意图。当他们的嘴唇贴在一起时,双方都知道,对方在爱他的同时,所作所为都好像在恨他。

  “我爱你,我爱你,”拉乌尔狂热地重复说,但在内心深处,他想方设法把布里吉特·卢塞琳的母亲从伯爵夫人的手中救出来。他们有时紧抱在一起,像两个对手角力时那样猛烈。他们的抚爱中带有粗暴,眼光中带有威胁,思想中怀有仇恨,柔情中带着绝望。可以说,他们彼此窥视以寻找弱点,以便予以致命的一击。一天晚上,拉乌尔醒过来,觉得很不舒适。原来约西纳到他床边来,在灯光下看他。拉乌尔颤抖起来。倒并不是因为她迷人的面孔没有平常的微笑。而是他觉得这微笑显得这么残酷和恶毒!“你怎么啦?”

  他说,“你要我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她心不在焉地说,走开了。接着她返身回来,拿一张照片给他看。

  “我在你的皮包里找到的。难以相信你身上带着一个女人的照片。这是谁?”

  他认出是克拉里斯·德蒂格,但他犹豫不决地回答:“我不知道……出于偶然……”

  “好了,”她粗暴地说,“不要说谎。这是克拉里斯·德蒂格。你以为我从未见过她,而且不知道你们的私情么?她曾是你的情妇,对么?”

  “不是,不是,从来不是。”他急切地说。

  “她曾是你的情妇。”她重复说,“我肯定,她爱你,你们之间没有决裂。”

  他耸耸肩膀,当他想为少女辩护时,约西纳打断他的话。“够了!拉乌尔。最好跟你把话说在前面。我不打算遇见她,但万一形势使她拦住我的道路,那就该她倒霉。”

  “约西纳,要是你敢碰她一根头发,那就该你倒霉!”

  拉乌尔冒失地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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