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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乌特金一生从不跟上司顶嘴,说话也不用尖刻的言词,总是尽量表示顺从。可是这会儿他却出乎意料地冒起火来,激起他勇气的倒不是喝下去的伏特加,而是客人用叉子指天花的举动和他故意显得大度的笑容。

  “尊敬的先生,既然你们是那样的大首长,那就在你们上层去解决问题吧!只有找管段民警办事才会带上一瓶酒不请自来!而且不是每个民警都买账,碰上哪个派出所长狠狠揍您的脖子,您连掏证件都来不及!”

  客人明显地哆嗦了一下,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随后点点头表示同意。

  “带瓶酒来不过是一种习俗,尊敬的费奥多尔·瓦西里耶维奇。我们打算给您出一大笔钱。”

  “是无偿送礼么?”乌特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几十年来他在工作中一直奴颜婢膝,心境凄凉,他并不想在这个陌生人身上宣泄出来。“假如您想搞越狱,那您也是找错人了。您的主人需要找主管监规的副典狱长。”

  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请别碰,那是找弗洛拉。”乌特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仿佛呆在水下已经憋不住了。

  电话丁零零响了两次,沉寂了一下,又响了起来。客人简直脸色苍白,他抓起听筒,打了个嗝儿,一面大口出气一面说:“喂。”

  客人听着电话,眼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他本想说两句,但却只是急促地吸气。乌特金明白有人监听了整个谈话,这会儿正在对客人进行申斥。乌特金一句也没有听见,但一看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的脸就能明白,他听到的可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这么个自信的家伙变得像个驯顺的羔羊,可见跟他说话的是个大人物。乌特金也气馁下来,心里那股突然爆发的冲动已经熄灭。他长期从事侦缉工作,不管干了多少事,哪怕从早到晚玩游戏,也会自然而然养成一定的职业习惯。他敏捷地盘算了一番。既然人家查明了他跟弗洛拉的关系,派了人来,监听了谈话,那就是说客人用叉子指着天花板并不是夸口。因此,他乌特金中校的处境糟糕透顶,他无力作出任何决定和变更,他只有点头同意的份。

  “好的。我明白。请您放心。”客人说着放下听筒,用仇视的目光看了看乌特金;但开口说话却很温和:“尊敬的费奥多尔·瓦西里耶维奇,请您到外面上汽车,汽车就在大门口。”

  乌特金本想说:要是我不去呢?要是我喊叫起来,砸碎玻璃呢?他甚至从桌上拿起酒瓶,但他看见客人那副吓得魂不附体的眼神,愚蠢的念头顿时抛得一干二净。乌特金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随后扣上制服,朝门口走去。他在门口碰见弗洛拉,看来有人对这女人也嘀咕了两句,她默默地把风衣递给情夫,等几个男人一出门就把门关上。

  大门口停着一辆乌特金叫不出车名的黑色高级轿车。车的后门微微打开,刚才的客人现在成了随员,领着乌特金坐进车里面,随后车门悄然合上,轿车急驰而去,连马达声都听不见。

  车内的窗子是不透光的,司机与后座之间有玻璃相隔,乌特金无法看见跟他并排而坐的人。

  “晚上好,费奥多尔·瓦西里耶维奇,请原谅我完全打乱了您的安排,有时我们自己也左右不了自己的行动。你要让傻瓜向上帝祈祷,他反而会碰破自己的头。我对自己的下属感到失望,他对这一点很快就会有所体会。您跟所有的俄罗斯人一样,知道国内局势混乱。什么人,什么地方,跟谁一起,反对谁——任何人都一无所知。您也许会感到惊讶,您作为一名普通军官,怎么会卷进政治大局之中。可是历史有时取决于某个人的一次行动,而这个人又决非是什么大人物。”

  乌特金对陌生人的话听得莫名其妙。但有一种感觉却异常清晰:对他乌特金中校本人而言,眼前发生的一切结局一定是糟透了。

  “假如卡普兰①当初开枪命中的话,今天由谁统治俄罗斯就不得而知了。”

  【①俄国社会革命党人,恐怖分子,女,1918年8月30日开枪暗杀列宁,致使列宁受重伤。】

  “我的枪法也很糟糕。”乌特金明白他在说蠢话,他要是当狙击手,谁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他干笑了两声,又补了一句:“开个玩笑。”

  “您的枪法不好,但只要您开枪,您就可以干得很好。咱们摊开来说吧。您主管的监狱里目前关押着一个已判处极刑的恐怖分子,叫铁木尔·扬季耶夫。是吗?”

  “是的。他正盼着特赦。那些人全都盼望赦免。”

  “明白了。有权批准特赦的只有总统一人。他目前有病,不会处理鸡毛蒜皮的事。剩下的是总理。可是切尔诺梅尔金目前会处理这种问题吗?无疑不会。这就是说,恐怖分子等候特赦可以等上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看起来这不过是小事一桩。那人在坐牢,就让他坐呗,总有一天会枪毙。可是列别德在车臣缔结了丢脸的和约。实际上是俄罗斯承认自己打败了。车臣战胜了俄罗斯!他们的电视上放映出您那个铁木尔的照片,说道:‘瞧,莫斯科判处一个车臣人死刑,但却不敢执行自己作出的判决,怕好斗的车臣人报复。’”

  “是吗,这也太过分了!”乌特金忍不住说,“请给我所需的公文,明天我就下令枪毙这个好斗的家伙。”

  “我们这儿总是把公文看得比荣誉和良心更重要!眼下上哪儿去弄这样一件公文?我总不能拿这样的问题去找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②呀。他不会听我的,而且有理由不听。”

  【②切尔诺梅尔金的名字和父称。】

  “那怎么办呢?没有正式公文我不能下命令呀。”

  “费奥多尔·瓦西里耶维奇,公文会有的,只不过对它不能过分推敲。”

  乌特金恍然大悟,差一点说出“伪造的”这个字眼,但自我保护的本能占了上风,中校几乎毫不迟疑地答道:“仔细推敲文件是科技处的事。我们这些官员收到公文后,写出相应的命令,予以执行就行了。”

  “您服役多少年了,费奥多尔·瓦西里耶维奇?我知道,二十五年了。我吩咐一声,把您调到联邦安全委员会去当干部,担任相应的职务,并授予您上校军衔。”

  汽车停在离乌特金的住处一个街区的地方。他从豪华高级轿车里跳下来,向他住的楼房走去。

  街道的另一侧,一个高个子、宽肩膀的男人停住脚步点燃香烟,借着打火机的光亮看了看手表,无意中照亮了自己的脸。这是格奥尔吉·图林。

  他走到一排新的货亭跟前,它们取代了原先那些大小不一、一部分表层已经剥落的旧货亭。已经很晚了,货亭附近几乎空无一人。只有一两个人在数钞票,一边数一边凑近灯光细看,免得混淆了。图林也从口袋里掏出钱来。随便哪个侦查员都知道,想让别人不注意,那么周围的人干什么你就跟着干。图林在挑选伏特加,眼下这事儿可不容易,得有很高的职业技能。国家机关贴起商标和印记来干净利索,可是私商干得从来也不比国家差。因此,如果只看标签,你就会买到那种任何专业实验室都无法确定其化学成份的液体。

  此刻图林要解决的难题倒不在于从品类繁多的伏特加中挑出一瓶喝了不会中毒的酒;非常重要的是,他得查明在这条昏暗潮湿的街上,对那辆豪华高级轿车和从车里出来的态度恭谨的中校感兴趣的只有他图林一人呢,抑或还有别的人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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