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艾勒里·奎恩 > Z的悲剧 | 上页 下页 | |
四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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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沿着昏暗的小径往森林深处疾走,我也快步跟上,又迷乱又困惑,而且很恼他。他敢抓着我乱摇?他敢开口骂我? 他再度骤然停步,手捂住我的嘴,然后弯下腰,开始手脚并用,爬过一丛满是灰尘的矮木林,不时回头拉着我,我咬紧嘴唇免得哭出来,裙子被树上的刺钩裂了,手指也被划破,然后我忘记了痛楚,眼前是一小块森林中的空地。 太迟了!前面有一座摇摇欲坠的小棚屋,屋顶凹垂着快塌了,空地的另一头,传来猎犬狂吠的声音。 一时之间,那块空地看起来平静而空旷,但转眼间这份宁静就被打破了,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卫们把来复枪口瞄准了棚屋,而猎犬——那些丑陋之极的野兽,闪电般飞扑到棚屋的门上,伸着爪子又是抓又是跳的,发出可怕的吼声…… 三个人跑向前,抓紧皮带,把狗往后拖。 我们静默而绝望地注视着。 一道红色的闪光,伴随着爆裂的枪声,从棚屋的两个小窗子之一冒出来,我看到一支左轮枪管往棚屋里一缩,紧接着一只猛滴口水的猎犬,忽地姿势怪异地往上一挣,颓然倒下,死了。 “不准过来!”一个尖锐、歇斯底里的声音——是阿伦·得奥,“不准过来,不准过来!否则你的下场就跟那只狗杂种一样,你们休想活捉我,我告诉你们,不准过来!”他激动地尖声叫着。 我双膝爬着,一个狂乱的念头在我脑中沸腾,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相信得奥说得到做得到,他可能会真的犯下谋杀案,但现在有一个机会,一个非常渺茫而疯狂至极的机会…… 杰里米再度把我往后拖,“老天在上,佩蒂,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压低嗓子道,我开始挣扎,他嘴巴张得大大的……我们在那儿缠斗不休之际,空地上出现了一些变化,我发现马格纳斯典狱长蹲在一群警卫之间,他们都往后退回灌木和树丛后头,有些逐渐靠近我们的藏身处,每个武装警卫眼中都充满追猎的热切渴望…… 典狱长走入空地,“得奥,”他冷静地喊着,“别做傻事,棚屋被包围了,我们一定会逮到你的,我们不想杀你……” 砰!如同做梦一般,我看到一条红色的血痕,变魔术似地出现在典狱长裸露的右臂,血开始滴到枯干的泥地上,得奥又开枪了。一名警卫跳出树丛,把昏头的典狱长拖回去。 我拼命使尽全力挣开杰里米的手,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然后跑进空地。剎那间宇宙停止旋转,我发现一切忽然寂静无声,似乎典狱长、警卫、狗,甚至得奥本人,都被我鲁莽的送死行径吓呆了。但我激动万分,而且被心里那个可怕的念头弄得陷入半疯狂状态,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了。 我暗暗祈祷杰里米千万不要跟着跳出来,几乎就在同一刻,我看见爬在他身后的三个警卫扑到他身上,他使劲地挣扎。 我抬起头,听见自己明亮而清晰的声音说着:“阿伦·得奥,让我进来。你知道我是谁,我是佩辛斯·萨姆。让我进来,我必须跟你谈一谈。”同时轻飘飘地直直走向棚屋。 我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如果得奥出于恐惧而开枪射杀我,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尖锐的声波刺痛我的耳膜。“往后退,你们其它人!她在我手上,谁敢动一下,我就干掉她!往后退!” 于是我走到门边,门开了,我走进昏暗的阴影中,嗅到屋里潮湿的气味,门在我身后砰一下关上,我靠在门上,害怕得脑袋一阵晕眩,像个老太婆打摆子似地直发抖…… 那个可怜虫看起来真是惨——好脏,好邋遢,一脸的胡茬,又丑又讨厌,而且卑屈得像卡西莫多。然而他的眼神很坚定,那是勇者面对无可逃避的死亡,所生出的平静与决心,他左手上有一把还冒着烟的左轮手枪。 “快!”他低哑地说,“如果这是骗局,我马上杀了你。”他目光炯炯望了一眼窗外,“说吧。” “阿伦·得奥,”我悄声道,“你这样做一点好处也没有,你知道我有多么相信你是无辜的,还有雷恩先生——上回去你囚室试验你的那个仁慈、睿智的老绅士——还有我父亲,他是退休侦查巡官。他们都相信……” “可是他们都救不了阿伦·得奥一命。”他喃喃道。 “阿伦·得奥,你这样一定会没命的!”我叫道,“自首吧,这是你唯一的生路……”我不断说着,已经不太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大概是在说些我们正在努力帮他的事情,而且我们有多么确定可以救得了他。 朦胧中,声音听起来好远好远,我听到得奥破碎的低语:“我是无辜的,小姐,我没杀他,从来没有。救我,救我!”然后他跪下来吻着我的手。我的双膝发抖,看见冒着烟的手枪掉在地上。我扶起他。手搀着他瘦弱的肩膀,推开门,一起走出去。我相信他一定很平静地自首了。 然后我就晕过去了。接着我只知道,杰里米的头凑近我的脸,有人往我头上泼水。 其它就是苦涩的记忆了。每当回想起那个下午,我总是直发抖。父亲和雷恩先生匆忙赶来了,我记得坐在休谟的办公室里,听着可怜的阿伦·得奥自白。我也记得他瑟缩在椅子里,不断卑屈地扭着憔悴衰老的脑袋,从我的脸转到雷恩先生的,再转到父亲的。我身心疲惫,恍恍惚惚的,而雷恩先生则一脸悲剧表情。进入休谟办公室一小时之前,我曾告诉雷恩先生,我在棚屋里向得奥保证过什么话,那一刻,雷恩先生所说的话和脸上的表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佩辛斯,佩辛斯!”他痛苦之极地叫着,“你不该这么做的,我真的不知道。我追查到一些东西——相当惊人,可是还不完整,要救他恐怕是不可能的。”然后我才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再一次,我把希望带给这个人,又再一次的…… 他回答着问题。不,他没有杀害佛西特医生,甚至没踏入那个房子……约翰·休谟从抽屉里拿出得奥在棚屋里的那把左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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