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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我吓傻了,在佛西特医生手里缩成一团,又眩晕又害怕,心脏狂跳,而且一阵恶心反胃。我记得他邪恶之极地摇摇我,在我耳边说着一堆难听话。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球暴突。因热情而激闪着,那是谋杀的狂热……

  我记不清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是我挣脱了他的掌握,还是他主动放了我。唯一记得的是,接下来我在柏油路上跌跌撞撞地跑着,晚礼服不断绊到后跟,佛西特的手指头在我手臂上留下烙铁般的红印。

  过了一会儿我停下来,靠在一棵黑色大树下休息。微风吹凉我发烫的脸颊,我羞辱而放肆地掉下苦涩的泪水,忽然强烈思念起父亲。侦探!我泪流满面不断抽咽着,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坐在壁炉边织毛衣,……然后我听到汽车的声音,正沿着路缓慢驶近我。

  我紧靠在树上,屏住呼吸,再度恐慌得全身僵硬。会不会是佛西特医生追过来,要彻底实现他眼中可怕的威胁?

  车前灯绕经弯道,进入我的视线,车开得很慢,开车的人似乎犹豫着……然后我歇斯底里地大笑着跑到路中央,像个疯婆子挥舞着手,尖叫道:“杰里米,噢,亲爱的杰里米!我在这里!”

  我第一次感激上帝创造了忠实的情人,杰里米跳下车双臂拥住我。看到他那张亲切熟悉的脸,我高兴得任他亲吻。他擦干我的泪水,扶着我上车坐在他旁边。

  他也吓坏了,因此没有向我提出任何问题,这一点我更加感激他。不过我猜想,他一整晚都在跟踪我,看着我进了佛西特医生的屋子,便整夜在外头的路上等着我出来。他听到院子里的那阵骚动,正循声跑上车道时,我刚好已经逃走,而佛西特医生也已经回屋子里了。

  “杰里米,你刚刚做了什么?”我挨紧他宽阔的肩膀,颤声问道。

  他右手放开方向盘,痛苦地吮着手指的关节,“揍了他一拳,”他简短地说,“只是运气好。然后有个怪胎跑来,大概是他的司机,我们小小打了一架,没打多久。我运气好——那家伙根本是只野兽。”

  “杰里米宝贝,你也揍了他吧?”

  “打烂了他的下巴。”杰里米迅速回答道。然后,他从原先打斗的喜悦之中回到现实,一脸阴郁,专心盯着前方的路,无视我的满腔爱意。

  “杰里米……”

  “呃?”

  “你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谁……我?我算什么?佩蒂,如果你要跑进佛西特那种恶棍的手掌心,那是自找死路。只有我这种该死的傻瓜才会插手,你真该感谢我!”

  “我觉得你好可爱。”

  他沉默不语,于是我叹了口气,看着前方的路,要杰里米开到山上缪尔神父家。突然间,我觉得自己需要一些成熟的建议,也渴望能看到哲瑞·雷恩那张和蔼而睿智的脸庞。我所得到的情报……他一定会很有兴趣。我确信这就是他留在利兹的理由。

  杰里米把车停在缪尔神父家那片玫瑰怒放的石墙门外,我看见整栋房子是黑的。

  “看起来好像没人在家。”杰里米咕哝着。

  “唔,亲爱的!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去确定一下。”我疲倦地下车,爬上走廊,按了门铃。出乎意料地,门后小厅的一盏灯亮了,一位小个子的老太太伸出头来。

  “晚安,小姐。”她说,“找缪尔神父吗?”

  “不算是,雷恩先生在吗?”

  “噢,不在,小姐。”她压低嗓子,严肃地说,“小姐,雷恩先生和缪尔神父到监狱去了,我是克罗赛太太——偶尔碰到像这种时候,我会过来照顾一下。神父不喜欢……”

  “去监狱了!”我叫起来,“三更半夜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叹气道,“小姐,今天晚上有死刑。据说是纽约的流氓,好像叫什么史卡西,反正是个外国名字,缪尔神父得去替他做临终仪式。雷恩先生跟着一起去担任死刑证人。他想看看死刑执行过程,马格纳斯典狱长就邀请他过去。”

  “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可以进去等吗?”

  “你是萨姆小姐吧?”

  “是的。”

  她的老脸一下亮了起来:“赶快进来吧,萨姆小姐,还有你那位绅士朋友。这些死刑,通常都是在十一点举行,每到这个时间,我……我实在不喜欢一个人独处。”她微微一笑,“他们监狱里很守时的。”

  虽然她很好心,不过我实在没心情听这些关于死刑的话题,于是我把杰里米叫来一起进入神父的小起居室。克罗赛太太想跟我们聊天,不过碰了三次钉子后,就叹着气走开了。杰里米有病似地盯着壁炉,我则有病似地盯着杰里米。

  我们就这么坐了半个小时,才听到前门猛然关上的声音。没多久,缪尔神父和雷恩先生举步维艰地走进来。老神父汗水淋漓的脸上一片死灰,因痛苦而扭曲着,粗短的手上如常紧握着一本簇新的袖珍本祈祷书。雷恩先生的眼神呆滞,全身僵直,震惊得好像刚刚见到地狱一模一样。

  缪尔神父无言地向我们点点头,一语不发地坐进扶手椅。老绅士则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晚安,克莱……佩辛斯,”他以低沉而紧绷的声调说,“你们来这儿有什么事?”

  “噢,雷恩先生,”我叫着,“我要告诉你一个可怕的消息!”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亲爱的,可怕?再糟也不可能比……我刚刚看到一个人死在我面前,真是无法想象,居然那么简单,那么残忍,又那么冷静。”他颤抖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坐进我身边的一把扶手椅子:“佩辛斯,你的消息是什么?”

  我像抓住救生圈一般紧握着他的手,“佛西特医生收到了另外一截小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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