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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我会告诉你为什么。”父亲握起拳头,放在得奥瘦小的膝盖上,我发现他的膝盖抖个不停。“因为我了解人性,我了解杀人犯的作风。当然,你曾在十二年前因为口角而失手杀死一个醉鬼,但像你这样的人不会是杀人犯。”

  “没错,巡官!”

  “你不会用刀子杀人,即使你想宰掉一个人,你会用刀子吗?”

  “不!”得奥叫道,细瘦的脖子上青筋突出,“我不是那种人,我不会动刀的!”

  “你当然不会,这一点很明白。现在你说你没杀佛西特参议员,我也相信你。但的确有人杀了他,到底会是谁干的呢?”

  得奥老迈结实的左手握紧了,“凭良心说,我不知道。巡官,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陷害的。”

  “你他妈当然是被陷害的。不过,你认识佛西特参议员,对不对?”

  得奥从椅子里跳起来,“那个下流的骗子,我当然认识他!”然后,一抹惊惶的神色掠过他的脸,或许是领悟到这么一承认就落入圈套了,他忽然顿住,狠狠地瞪着父亲。

  父亲异常高明地应付这个突发状况,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你误会我了,得奥。”他抱怨道,“你以为我是想拐你招认,哼,我才不会。你不必承认你认识佛西特参议员,检察官在佛西特书桌里找到一封你写的信,光凭这个就可以送你上西天,你明白了吗?”

  得奥平静了下来,嘴里念念有词,痛苦地看着父亲。我看着他的脸,不禁微微颤抖起来。那张庸俗、棱角分明的脸揉合了猜疑、希望和恐惧,在后来的几天里不断缠绕在我脑海里。我看了休谟一眼,他似乎无动于衷。后来我才知道,警方和地检处第一次盘问阿伦·得奥时,他顽固地拒绝承认任何事,甚至看到那封要命的信,他还是死不承认。这一点让我更佩服父亲巧妙的讯问手腕,才能打开得奥那层封死的硬壳。

  “好极了,”父亲冷静地说,“得奥,除非你老实交代那个故事,否则我们可救不了你。你认识佛西特参议员多久了?”

  得奥又舔了舔他干枯的嘴唇,“我……我……他妈的很久以前了。”

  “你们干过什么坏事吗,得奥?”

  “我不能说,巡官。”

  “好吧,”父亲早就明白,有些事情得奥是抵死不会说出来的,于是立刻就转移焦点,“不过你在阿冈昆监狱里和他联络上了,是吗?”

  沉默了一会儿,得奥才开口,“是,是的,长官,没错。”

  “你把那裁锯开的盒子和一封信,放在装玩具的纸箱里送给他,对不对?”

  “唔……我想没错。”

  “你给他那截盒子,是什么用意?”

  我想在场所有人都很清楚,虽然讯问的状况相当顺利,但是想要从得奥口中问出故事的全部真相,恐怕还是痴心妄想。提到那个玩具盒,似乎得奥乐观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独眼中闪出一丝狡黠。父亲也看到了,没有露出他的失望。

  “那只是个,呃,暗号,”得奥小心翼翼地细声道,“这样子他就知道是我了。”

  “原来如此。你信中提到,出狱那天,你会打电话给参议员,结果你打了吗?”

  “是的,我打了。”

  “你找到佛西特本人了吗?”

  “他妈的没错,我找到他了,”得奥愤怒地回答,接着又控制住情绪,“他回答我说,好,好,一切都没问题。”

  “你们约定昨天晚上见面?”

  得奥那只蓝色的眼珠再度充满疑虑,“呃……是的。”

  “你们约几点呢?”

  “第六次铃响,我的意思是十一点。”

  “你赴约了吗?”

  “不,我没有,巡官,你一定要相信我!”他急急地说,“我已经蹲了十二年的苦窑,可不像拿到‘么点’的人。十二年他妈的可真够长,所以一出狱我只想好好喝点酒,监狱里头只有马铃薯水,日子一久,我都快忘记真正的酒是什么滋味了。”父亲后来跟我解释,“么点”是监狱里的黑话,指服刑一年;至于‘马铃薯水’,马格纳斯典狱长也随后告诉我,那是监狱里想喝酒想疯了的犯人偷偷酿造的酒,用马铃薯皮和其它蔬菜的残屑发酵后制成。“所以啦,巡官,我一得到自由之后,马上找到一家卖私酒的地方,就在城里,琴纳高和史密斯区的街角。去问他们的酒保,巡官,他是我的证明!”

  父亲皱眉道:“休谟,是真的吗?你去查过了吧?”

  休谟微笑道,“当然,巡官,我说过,我不会随便诬赖好人的。不幸的是,虽然那家卖私酒的老板证实得奥的说法,不过他也告诉我们,得奥是在昨天晚上八点左右离开那儿的。所以案发时,得奥根本没有不在场证明,因为佛西特是在十点二十分遇害的。”

  “当时我醉了,”得奥喃喃地说,“出狱之后,我一口气喝了太多老酒,喝得脑袋都胡涂了,不太记得离开那家酒店之后发生了什么,大概就是到处闲逛吧。反正,我晃了一阵子,大概十一点之前,酒也差不多醒了。”他口气犹豫起来,嘴唇舔了又舔,活像一只饿坏了的猫。

  “继续,”父亲柔声说,“你到佛西特家去了吗?”

  得奥眼神悲苦地叫着:“是的,可是我没进去,我没进去!我看到灯火通明,又有那么多警察,马上就明白自己中圈套了,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事情搞砸了,我中计了。于是我立刻像见了鬼一样转身逃走,跑进森林里,然后……然后他们就逮到我了。可是不是我干的,我跟上帝发誓,不是我!”

  父亲站起身,不停地踱来踱去。我叹了口气,就像休谟检察官嘴边那个胜利的微笑所暗示的,事情看起来不妙。

  即使不懂法律,我也可以理解得奥的处境有多么难以脱身。他是有重罪前科的人。光凭他的证词,要怎么对抗压倒性的间接证据呢?

  “你没有拿到五万元吗?”

  “五万元?”得奥叫了起来,“告诉你,看都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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