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艾勒里·奎恩 > Z的悲剧 | 上页 下页 |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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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脱口就说:“很荣幸,雷恩先生,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我真的……”接着就抛了个媚眼——我很确定那是媚眼——然后不加思索地说:“我想你正打算要写回忆录!” 当然,我立刻就后悔自己说出了这么冒失无知的话,我咬着嘴唇,觉得丢脸极了。父亲倒抽了一口冷气,而布鲁诺州长完全愣住了。至于雷恩先生,他抬了抬眉毛,目光凌厉地盯着我的脸好一会儿,然后才搓着手低笑道:“孩子,这可真是惊人。巡官,你把这位小姐藏了这么多年,我不会饶你。你叫什么名字?” “佩辛斯。”我低低地说。 “哈,清教徒的语调。巡官,我敢说这个名字是你取的,而不是尊夫人的主意。”他又再度低笑起来,冷不防挽住我的手臂:“你们两个老古董一起来吧,我们等会儿再叙叙旧。惊人,真是惊人!”他不断低笑,领着我们走向凉亭,一路忙乱地跟迎面而来的老人们开心地打招呼,时不时还偷眼看我。此时我满心困惑,同时不断在心里痛骂自己的愚昧自满,才会导致刚刚的失言。 “好吧,”雷恩先生清清嗓子,等我们回过神来,他才开了口:“现在呢,佩辛斯,我们来研究一下你刚刚的那些惊人之语。”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带着一种特别的音色,深沉、平静、饱满,宛如陈年的法国佳酿莫塞尔白酒。“你说我正在考虑要写回忆录,是吗?的确没错!除此之外,你这双漂亮眼睛还看到了什么呢,亲爱的?” “噢,真的,”我怯怯地说,“我很抱歉说了那些话……我的意思是,我不该……我不想占用和你的谈话时间,你和州长与父亲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胡说,孩子。我确定,我们这些老头子,还得好好学学怎么栽培佩辛斯哩。”他又低笑了起来,“另一个衰老的象征。你还看到了些什么,佩辛斯?” “唔,”我松了一大口气,“你正在学打字,雷恩先生。” “啊!”他看起来吓了一跳。父亲瞪着我,好像完全不认得我一样。 “而且,”我态度谦恭地继续说,“你是自修学习打字的,雷恩先生,你是采取敲键法,而非任意按键的初学法。” “老天!真是报应。”他转向父亲,微笑着,“巡官,你可真是生了一个聪明的天才。不过也可能是你把一些关于我的传闻告诉过佩辛斯。” “该死!我跟你一样吃惊。我还能告诉她什么秘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她说的是真的吗?” 布鲁诺州长摩挲着下巴,“萨姆小姐,我想州政府奥尔巴尼那儿可以雇用你来……” “喂!不要扯远了,”哲瑞·雷恩喃喃道,他的双眼发亮,“这是个挑战。是推理,呃?既然佩辛斯猜得到,那么想必有迹可寻,我想想……是不是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刻开始?首先,我穿过树丛。然后我向巡官打招呼,还有你,布鲁诺。接着,佩辛斯和我见了面,还有……握手。有了!惊人的推理……哈!手,当然!”他迅速地审视着自己的手,然后笑着点点头,“亲爱的,真是太惊人了。对了,对了!想当然啦!学打字,呃?巡官,你从我的手掌看出了什么呢?” 他把青筋隐现的手掌摊开,伸到父亲的鼻子前,父亲眨着眼。“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线索?清楚得很,都在我手上!” 我们笑了起来。“巡官,这再度证明了我一向所信服的,观察细节在侦查过程中的重要性无与伦比。细节就在于我每只手的四个指尖都磨损破裂了,可是拇指却完整无缺,指甲修得很匀整。显然,唯一会损伤所有指甲,却不会殃及大拇指的手工,就是打字了——学习打字,因为指甲不习惯指尖触键的撞击,一时间尚未痊愈……妙啊,佩辛斯!” “这个嘛……”父亲似乎不大高兴。 “哦,别这样,巡官。”雷恩先生笑了起来,“你一向是怀疑论者。没错,没错,佩辛斯,太聪明了!至于敲键法,可真是精明的推论。因为一般的初学者常用的所谓摸索法,只会用到两个指头,因此只有两个指甲会磨损;反之,敲键法就必须使用到大拇指之外的所有指头。”他闭上眼睛,“所以我一定是打算要写回忆录了!亲爱的,根据观察到的现象而大胆地下结论,这证明了你具有直觉、观察力和推理的天赋。布鲁诺,你知道这位年轻迷人的小姐是如何得出结论的吗?” “一点也不知道。”州长坦白地说。 “这是该死的戏法。”父亲低声嘟哝着,不过我注意到他的雪茄熄了,手正微微抖着。雷恩先生再度低笑起来:“简单得很!佩辛斯心里会想,为什么一个七十岁的老怪物忽然要去学打字?太不正常了,因为过去五十多年他根本从来没打算学!对不对?佩辛斯。” “正是如此,雷恩先生,您似乎理解得很快……” “所以,你心里想,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去做这种事情,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打算在他生命的终点,写下一些关于个人的漫长回忆。当然!真是了不起。”他的眼睛一暗,“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佩辛斯,你怎么知道我是自修的?这一点没猜错,可是我的生活一向……” “这个,”我轻声接口,“只是一点小技巧。推理的基础在于,我想,一般而言,如果有人教你的话,他一定教你所有教导初学者的方式,采取敲键法。但为了希望学生能记住每个字母的位置,不要偷看键盘,老师会用橡皮垫贴在键盘上,遮住上面的字母。可是如果你的键盘上贴了橡皮垫,雷恩先生,你的指甲就不会断裂了!因此,你一定是自修学习的。” 父亲说:“真是该死。”然后盯着我,好像他生出来的是个鸟形人或什么畸形怪胎似的。不过我这个炫耀自己智商的小小表演,倒是让雷恩先生很高兴,他立刻就把我当成同行之类的格外另眼相看。然而,恐怕父亲是有点不高兴,在办案方法上,他和雷恩先生一向就是死对头。 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安静的庭园中散步,探访雷恩先生为他的同行们用鹅卵石所建的小村庄。在他的美人鱼酒店喝黑啤酒;参观他的私人剧院;还有巨大的图书馆,里面收藏有关莎士比亚的书籍之多之独特,令人叹为观止。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一个下午,可惜好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豪华的晚宴设在中古世纪风味的宴会厅,挤满了各方前来哈姆雷特山庄为雷恩先生祝寿的来宾,他们嘈杂而欢乐地大吃大喝。晚宴之后,我们四人来到雷恩先生私人的客厅,饮着土耳其咖啡和利口酒。一个矮小的驼背老人不断在房内进出,看起来很老很老,雷恩先生证实,他已经一百多岁了。这就是不同凡响的奎西,雷恩先生昵称他为卡利班,我早已听说过,也在很多杰出的小说中读过他的名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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