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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你们看!”普拉克急急地说,他用抖个不停的手把枪送向萨姆,“你们好好看一下里面的子弹,这不是实弹——都是空包弹!”

  萨姆接过枪。“确实是空包弹没错。”他轻声地说,布鲁诺注意到巧丽古怪地看着普拉克,那样子,好似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个人一样。

  普拉克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我上星期换的子弹,我一个人弄的,巧丽也不知道,我……我不喜欢她带支真枪实弹的左轮跑来跑去,女……女人总不太在意这种事。”

  “普拉克,为什么只装三颗子弹?”布鲁诺问,“毕竟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空的弹膛里曾有过实弹不是吗?”

  “但我跟你说没有就是没有!”普拉克大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装满空包弹,但我就是没装满,而且,今天晚上我们也没搭那班车,我们只到码头就回头了,搭了下班渡轮回纽约,巧丽,你说是不是这样?”

  她木然地点点头。

  萨姆再次拿过手提袋,“买了列车车票了吗?”

  “没有,我们根本没靠近售票口或车站一步。”

  “但你们跟踪德威特那群人没错吧?”

  普拉克的左眼皮神经质地跳起来,有点滑稽,而且跳动的速度不断加快,但普拉克这会儿却像只缩头乌龟般紧闭着嘴巴,巧丽则垂着眼睑,瞪着脚下的地毯。

  萨姆走进漆黑的卧房,一会儿,他走了出来,两手空空;跟着,他虚张声势地再次搜着起居室,场中无人说话;最后,他一言不发转身,步履沉重地踱向房门。布鲁诺交代一声,“请随传随到,这是不能开玩笑的事,两个人都是。”他说完跟在萨姆身后出了房门,走上过道。

  等在室外的一帮刑警满怀期待地用目光迎接萨姆和布鲁诺,但萨姆只摆了摆手,领头往电梯处走,布鲁诺沮丧地也跟上去。

  “你为何不扣押那支左轮?”布鲁诺问。

  萨姆伸了根粗手指按电梯钮。“那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可言?”他烦躁地说。饭店的安全人员这时也凑了过来,脸上的愁容愈发线条深刻,达菲警官也过来并肩等着。萨姆补了句,“毫无帮助,谢林医生说德威特的枪伤是点三八口径的枪打的,而巧丽那把左轮是点二二口径的。”

  §第七景 麦克·柯林斯公寓

  十月十日,星期六,凌晨四时四十五分

  在达黎明尚未灿烂来临的前一刻,整个纽约市陷入不可思议的极度黑暗之中。警车毫无顾忌地急驰在漆黑阴沉宛如山径的大道上,没有行人,没有车辆,偶尔一辆落单的出租车掠过,车灯四下扫射着。

  麦克·柯林斯居住在西七十八街一座要塞般的公寓里,警车滑到屋前时,一名男子立刻从阴影里冒了出来。萨姆领头跳下车,跟着是布鲁诺和一帮刑警,那名冒出来的男子说:“老大,他还在楼上,从他回家后就没再出过门一步。”

  萨姆点点头,一行人鱼贯而入。一名穿制服的老管理员坐在桌子边大打哈欠,他们摇醒呼呼大睡的电梯服务生,大梦初醒的服务生赶忙送他们上楼。

  他们在八楼出了电梯,另一名看守立刻现身,手指其中的一扇门,所有人安静地围了过去,布鲁诺激动得轻叹一声,看着手表。“都停当了吗?”萨姆例行公事地问了句,“这小子挺危险的。”

  萨姆一马当先上前,按了门铃。先是一声嗒嗒的颤音传了过来,跟着,他们听到拖着脚步的声音,接下来,则是一个男人粗暴的吼声,“谁啊?到底是谁啊?”

  萨姆震天一吼,“警察!马上开门!”

  短暂的静默,跟着,“操你妈警察!你们别想活捉我!”一声憋着气的吼叫,又一阵乒乓乒乓的脚步声,然后锐利清晰宛如河冰碎裂,一把左轮喷火爆响,最终,他们听到一个沉重物体掉地的声音。

  这下子非硬闯不可了,萨姆后退一步,深深吸口气,巨大的身躯撞向房门,却像撞到铁上,房门纹丝不动。达菲警官和一名肌肉发达的大块头刑警,彷佛默契十足地跳着三人舞,他们跟着萨姆再次后退一步,像三头愤怒的山羊般齐心合力再往房门撞去,这回,房门颤动了下,但仍顽强紧闭着。“再来!”萨姆吼着——一直试到第四次,门才嘎吱嘎吱地惨叫一声倒地,一伙人硬着脑袋不顾一切冲进去,一间长而漆黑的大厅,尽头处是通往卧房的走道,灯火阑珊。

  大厅和卧房交接的门框处,躺着一身睡衣的麦克·柯林斯的躯体,右手握着把灰黑的左轮,还青烟袅袅。

  萨姆重重踩过镶花的木条地板,扑了过去,砰一声单腿跪在柯林斯旁边,侧头听着柯林斯的胸膛。

  “还活着!”萨姆大叫,“抬他到卧室!”

  一干人七手八脚抬着这个无知觉的躯体,进了亮着灯的卧室,安置在一条长椅上。柯林斯脸色铁灰,双目紧闭,嘴巴虽无力吐出什么像回事的声音,却还不死心饿狼一般大声喘着气。鲜血从他右脑袋稻草般的乱发里汩汩滴着,鲜红的血迹沾满了他半张脸,一路延伸到他的右肩,在他睡衣上洒开。萨姆用手指探探伤口,瞬间一手血红。“子弹没贯穿他头骨,”萨姆低咒着,“只从头部擦了过去,吓昏过去的我猜。他妈的真烂,这么近打自己都打不准,喂谁啊,叫个大夫来——嘿,布鲁诺,看起来好戏要落幕了。”

  一名刑警领命跑了出去,萨姆三个大步迈过去,捡起地板上的左轮。“好啦,点三八口径,”他极满意地说,但马上他的脸拉了下来,“只开过一枪,宰他自己那一枪,弹头不晓得飞哪儿去了?”

  “就嵌在这墙上。”一名刑警眼捷手快,指着墙上白灰剥落之处。

  萨姆挖下那颗弹头,布鲁诺研究后说,“他从客厅跑回卧室,边跑边开枪,子弹擦过飞到墙上,他也同时吓昏过去。”萨姆看了看这颗已扭曲变形的弹头,放进口袋中;又用手帕小心包起左轮,交给旁边的一名刑警。这时,八楼走道一端有骚动声传来,众人回头,看到一小撮身穿睡衣的公寓住户正探头探脑,并好奇地交头接耳。

  两名刑警出去处理,骚动声忽然升高起来,原来奉命找医生的刑警,挤开人堆,后头还跟着位身着睡袍、长得很普通的男子,手上提个黑包包。

  “你是医生?”萨姆问。

  “是的,我就住这公寓,怎么?出了什么事?”

  一直到刑警走到长椅旁,医生这才留意到摆平在上面的柯林斯,于是二话不说,蹲了下来。“给我水,”他检查了好一会儿,挥着手指说,“热的。”一名刑警立刻冲进浴室,端出一大盆热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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