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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法庭内当场一片哗然,有几名记者甚至一刻也不能忍地冲出法庭,陪审团中也有好几位陪审员不断点着头,兴奋地交换起意见来。布鲁诺踮起脚,脸色发紫,竭力地叫着,但没有人注意他,现场的法警更是拼了命高喊肃静。等这片混乱终于平静,布鲁诺用黯哑的声音,请求法官休庭两小时,以便查证更确实的医学意见。

  格林法官板起脸来,“如果今后的审理再出现类似不守纪律的喧嚣场面,我会立刻下令清场,紧闭法庭,听到没有!检方的提议本庭核准,即刻起休庭至今天下午两点整恢复开庭。”

  法槌敲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忍着等格林老法官大袖飘飘出了门,整个法庭才轰一声整个爆炸开来,脚步声、讨论争议之声四起,陪审团也跟着全员退席。德威特脸上的镇静之色此刻已消失了,整个人瘫在椅上,脸色发白,像跋涉千山万水忽然解脱了一般,布鲁克则兴奋地握着莱曼的双手,“老佛莱德,这是几年来我看到最精采的一场辩护。”

  好像置身于台风眼中的是布鲁诺和萨姆,两人呆坐在原告席上,啼笑皆非地你瞪我我瞪你。新闻记者团团围住被告席,一位法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德威特从记者堆里拉出来。

  萨姆倾身向前。“布鲁诺,”他没好气地咕哝着,“好啦,老小子你这下臭了,臭呆了。”

  “我们臭了,萨姆,是我们臭了,”布鲁诺恨恨地说,“我们成为笑柄,你五十步我五十步一人一半,毕竟,证据是你负责收集的,我只是负责演出罢了。”

  “呃,这我无法否认。”萨姆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如今,我们两个是全纽约最精采的两大白痴,”布鲁诺把文件放入手提箱里,又忍不住怨气冲天,“这么长一段时间,所有的事实都摆在你眼前,你居然连这么明显的事实也看不出来,真是!”

  “骂得好,我也承认,”萨姆低沉地说,“我是笨到姥姥家了,这绝对是事实,但毕竟,”他有气无力起来,“你他妈那晚不也亲眼看到德威特手指头包着手帕吗,但你还不是问也不问一下。”

  布鲁诺突然一丢手提箱,脸上瞬间浮现恍然大悟的神色,“这不要脸的莱曼这下可威风了,他妈的,真令人痛恨,他好意思在那儿吹嘘什么,事情明摆着就像你难看的鼻子摆在你那难看的脸上一样——”“没错,”萨姆也想到了,“当然,那是雷恩,那只老秃鹰!”萨姆的控诉一下子柔软下来,“真是摆明了把我们玩在手掌上,但说真的,这也是我们怀疑他活该应得的。”

  两人就这么一直瘫在椅子上,环视着已空无一人的法庭,雷恩也不在了。“走掉了,”布鲁诺郁郁地说,“我看他刚坐那儿——没错,你说得对,我们真的自讨苦吃,一开始他就警告过我们别贸然行事,”说到这里布鲁诺忽然一惊,“但你想想看,”布鲁诺又怨怪起来,“后来他又完全赞成我们逮捕德威特,他不是自始至终都知道审判的结果吗,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不止你搞不懂,我也搞不懂。”

  “我奇怪他为什么要拿德威特的命冒这种险。”

  “没有那么险啦,”萨姆干巴巴地说,“这个审判对他而言根本毫无风险,他知道他有办法让德威特全身而退,所以说,我和你讲件事,”萨姆站起来,伸一只大手,摇动着身子,活像只毛茸茸的大狗,“老友,从现在开始,可怜的小小萨姆会很乖地听雷恩老爷爷的话!尤其是他参与调查神秘的X先生这件事。”

  §第三幕 第一景 丽池饭店套房

  十月九日,星期五,晚上九时整

  雷恩仔细看着眼前他所从未见过的德威特,这个证券商人正置身他的友人之中,聊天的嘴巴几乎没停过,脸上也挂着笑容,对一些不带恶意的挖苦玩笑,见招拆招,回应得又快又巧妙。

  雷恩自己,则像个经历了艰辛的思索和探究的科学家,终于完成了他的发现一般,沉浸于终极满足的温馨光亮之中。的确,德威特这个人便是人性研究项目中最刺激最惊涛骇浪的一页,在短短的六个钟头之中,他从一个刺猬般躲藏在自己硬壳底的人,瞬间剥落了所有的哀伤绝望——生气勃勃,神采飞扬,一个风趣的谈话者,一个聪慧的伙伴,以及一个亲切周到的宴会主人。这神奇的蜕变,无疑发生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陪审团的陪审长,一个垂垂老者,吃力地动着他干瘪的下巴,念出“无罪”,一句芝麻开门的咒语,禁锢之门应声大开,德威特单薄的胸口一阵翻腾,裹在他身上的沉寂铠甲就这么简单地剥落了。

  一个畏怯无语的人!不,今晚绝对不是,这个晚上,这里只允许有庆贺,笑语,杯斛交错的叮叮之声,快乐的盛宴才刚起头——这场欢宴在丽池饭店的私人套房里举行,长桌上的餐具、酒杯和鲜花早已摆妥,珍·德威特就站在长桌旁,两颊红若玫瑰,全是兴奋欢愉之色;罗德和亚罕两人则左右簇拥着矮小的德威特,一旁,还有永远一身光鲜的瑞士佬殷波利、两位律师莱曼和布鲁克以及雷恩本人。

  德威特低声道了个歉,从谈笑的人堆里出来,走向雷恩所在的角落,两人恍如隔世般再次面对,德威特整个人变得谦逊柔和,雷恩则依然笑意盎然,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雷恩先生,我一直找不到个最适当的时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向您表达我衷心的感谢才是。”

  雷恩轻笑出声,“今天大家是怎么回事?包括像莱曼这样一位冷寂到几乎是铁石心肠的老牌律师,竟也如此感情用事。”

  “请您先坐下来吧!——是的,雷恩先生,莱曼全告诉我了,他说,他没资格接受任何的感激和祝贺,所有的荣光全属于您一人,这是——这是铁一样的事实,雷恩先生,真是铁一样的事实。”德威特说到这里,亮闪闪的双眼一下子迷蒙开来。

  “你太客气了,哪有什么值得这样。”

  “雷恩先生,你说哪有什么值得大家这样?”德威特开心地喟叹一声,“您不知道我今天能邀请到你,我觉得有多光荣,我非常清楚,您平常是多么不愿出现在这类场合,也多么不愿公开露面。”

  “这是事实,”雷恩仍面带微笑,“但不管平日如何,德威特先生,毕竟今天晚上,你看,我人已经站在这里了——只是,非常抱歉,我今天之所以前来,并不全然是因为你的盛情难却,或担心错过这场开心的聚会,”雷恩说到这里,德威特脸上不觉闪过一抹阴影,但随即云淡风清,“你晓得,我认为你也许有一些,”雷恩的声音压低下来,“有一些特别的事想告诉我。”

  德威特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周遭的一切,看众人开心地畅饮,看女儿娇艳欲滴的美丽容颜,看挚友亚罕响彻整个房间地开怀大笑,看一名光鲜礼服的服务生正拉开作为欢宴跳舞场所的邻室隔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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