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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那就没啦,直到他像条鱼从河里给捞起来时。”

  “你也肯定死的就是伍德吗?”

  “我还没讲完,”亚当斯怨气冲天地插进嘴来,“伍德还讲了点别的,他说,今天他不能多搭两趟船了——他约人见面,在新泽西那头。”

  “你确定吗?舒德船长,你有没有听见这段话?”

  “这是亚当斯这混蛋今晚第一句人话,没错,先生,而死的人是伍德——我也见过他少说几百次了。”

  “亚当斯,你说,他今晚不能多搭两趟船,意思是,他平常都来来回回待在船上,到岸也不立刻下船吗?”

  “不能说都是这样啦,只是有时这家伙心情一爽,尤其是夏天晚上,他会多坐个来回。”

  “可以了,两位。”

  两人刚一转身,立刻又被叫住,出声的人是雷恩,布鲁诺看好戏似地搓着下巴。“耽搁一下,布鲁诺先生,”雷恩一脸愉悦的神色,“我能问他们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雷恩先生,您尽管问,别客气。”

  “谢谢。亚当斯先生,舒德船长,”两个船员看着雷恩,下巴都掉下来了——披肩、黑帽子以及那造型狰狞的怪手杖。

  “讲完话之后,你们两位有谁看见伍德离开他原先所在的顶层甲板那里呢?”

  “有啊,我看到了,”亚当斯立刻回答,“我们接到信号,把船开出去时,伍德朝我们挥个手,就走回顶层甲板有遮顶的地方去了。”

  “没错。”舒德船长打雷般地附和着。

  “晚上开着灯,你们从操舵室能看得见那地方吗?”

  舒德船长又朝痰盂吐口痰,“不大看得见,遮顶底下的部分则完全看不到,尤其是晚上,雾又大,操舵室的灯光照出去会反光,外面黑得就像他妈海神的海底坟场一样,你也知道,操舵室样子像个簸箕,开口只向着船的正面。”

  “那,从十点四十五分到十一点四十分这段时间内,你们没看见或者听见有什么人出现在顶层甲板上是吗?”

  “嘿,你不知道啊?”船长恶声恶气地说,“试过在大雾的晚上划船过河吗?先生,我跟你讲,你除了全心全意让船保持行驶在正常航道上以外,啥也顾不得的。”

  “很好,这样我知道了。”雷恩退了回去,布鲁诺皱皱眉,点头让两名船员离去。

  布鲁诺站到板凳上去,大声说:“现在,亲眼看到顶层甲板有人落水的人,到前面来。”

  共有六个人举手,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来,面对布鲁诺不留情的逼问,六个人都显得扭捏不安,一开口,却又像合唱一样,六个声音同时到达。

  “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布鲁诺高声制止,从椅子上跳下来,他挑上一个圆嘟嘟的小矮子,他有一头金发和一肚子油水。“你先来——叫什么名字?”

  “奥格·海梅尔,先生,”小矮子紧张兮兮地说,他头戴一顶牧师样式的圆帽,一条绳子般的细黑领带,衣衫褴褛且满是油污,“我是个印刷工人——下班要回家。”

  “印刷工人下班回家,”布鲁诺脚后跟着地,轻松地晃着身体,“很好,海梅尔,船靠岸时,你看见有人从顶层甲板掉下来吗?”

  “是的,先生,是的。”

  “当时你人在哪里?”

  “我坐在船上的房间——哦,船舱里——位置正好靠近窗边,”这德国人舔舔他的厚嘴唇,又说,“船正要开进码头,正开到那些……呃,那些大木头……”“木桩是吗?”

  “对对对,是木桩,就在那时候,我看到个大大黑黑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我转头只来得及瞄到一眼,太快了,看不清楚——像上面有个东西从窗外掉下水,它……一下子就……”海梅尔擦了擦唇上冒出的汗,“太突然了……”“你看到的就这些吗?”

  “是的,先生,我马上大叫起来,‘有人掉下水了!’每个人也都叫起来,似乎都看到了……”“可以了,海梅尔,”小矮子松了口气退回去。“你们其它人看到的也是这样吗?”

  合唱团又齐声表示同意。

  “有人看到点别的吗……比方说看到落水那个人的脸之类的?”

  没人回答,六人看来看去,一脸茫然。

  “很好,乔纳斯,你记下他们名字、职业和地址。”乔纳斯走到六个人中间,以例行公事的熟练速度,询问并登录这六个人的数据,海梅尔是第一个,完事后便小偷般逃进后头的人堆里;第二个是个脏脏的意大利人,穿件黑亮料子的衣服,戴顶黑色的工作帽——名叫基西普·萨瓦多,是船上的擦鞋匠,他说,当时他正替客人擦鞋,脸对着窗子;第三个是个看起来一身湿的小老太婆,爱尔兰裔,马莎·威尔逊老太太,她说,她是时代广场商业大楼的清洁妇,下班回家,座位紧邻海梅尔,看到的情形也和海梅尔完全一样;第四个是服装很整齐的大个头男子,名叫汉瑞·尼克松,身上是花格子的三件式套装——他说,他是廉价珠宝的巡回推销商,事情发生时他正走过船舱;最后两个都是年轻女孩,梅·柯恩和鲁思·托比雅丝,两人都是公司职员,她们到百老汇“看了部精采的好戏”,要回新泽西住所,两人坐在海梅尔和威尔逊太太旁边,落水事件发生时,她们正起身准备下船。

  布鲁诺发现,六人中,没有一个曾在这班船上见过这个穿售票员制服的男子——或者红头发的男子,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他们是搭乘十一点三十分从纽约开航的这班船,所有人不会上到顶层甲板。威尔逊太太甚至宣称,她从未到过顶层甲板——航程太短了——而且,她还说,天气“烂透了”。

  布鲁诺让这六个人回到乘客群中,跟着对其他人进行简单的询问,什么线索也没有,没人见过一个红发的售票员,没人上到过顶层甲板,所有人都是十一点三十分从纽约上船的,没人来回搭船。

  布鲁诺、雷恩和德威特再次一起上楼回站长室,萨姆由他手下刑警簇拥着,端坐在椅子上,没什么好脸色地瞪着地上那具据说是查尔斯伍德的惨死尸体。三人入门时,萨姆霍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炬地瞪住德威特,张嘴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吞了回去。他两手交叉于身后,开始在那具摊平的尸体前来回踱步。

  “布鲁诺,”萨姆压着嗓门说,“我要私下跟你讲句话。”布鲁诺缩了缩鼻孔,走到萨姆旁边,两人低声地商谈起来,偶尔,布鲁诺抬起眼睛搜寻着德威特的神色。最后,他重重点头,走开来,身子斜倚在桌边。

  萨姆步步有千钧之力,原本就难看的脸一分分狰狞起来,他直扑德威特,“德威特,我问你,今晚你什么时间上的默霍克渡轮?你搭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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