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艾勒里·奎恩 > 西班牙披肩之谜 | 上页 下页


  “嗯?”他又吼了声,径直出了门。

  罗莎靠回她被绑住的椅子上,心脏剧烈而痛苦地跳动着,几乎跳出她的喉咙。哦,蠢蛋,大蠢蛋——这个粗鄙的杀人小丑,如果她有机会脱身——来得及的话——要追查他太容易了,这世界上哪里还会有第二个人长他那样子,人类最可笑的一个样本,她嘲讽地想,绝不可能再有同样一个了,到时候——除了只怕来不及——复仇将甜蜜无比……

  她坐在椅子上,如同一只被牢牢绑好的鸡,竭尽所能地用耳倾听有什么声音。她听见那个怪物在起居室走来走去的脚步声,然后她听到点别的声音:一阵丁零零的声音,细微但清晰,她皱起眉咬紧下唇,那会是——电话!没错,在她平常拨某些号码时,可听见电话机响起的同样丁零零的声音,哦,只要她有机会——她拼命地想站直身子,但只成功地变成半蹲,椅子腿硬被她从地板上稍稍拔起,究竟如何做到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发现自己在地板上举步维艰地苦苦挪动着,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移动着,而那把要命的椅子则在背后嘲笑般地一直撞她。她当然搞出不小的声音来,所幸隔壁房间那名巨汉显然太专心听着电话而没发觉。

  在她成功地移动到门边之后,她耳朵抵着门板努力听,比刚刚拼死移动还紧张。她什么也没能听见,该不会他这么快就打完电话了吧!但马上,她知道他正等着电话接通,于是她用意志力把全身上下所有力气都动员到耳朵上来,她必须听见他说些什么,可能的话,还由此听出和他说话的人是谁。在感觉出巨汉声音传过门板的震动时,她赶忙屏住呼吸。

  然而,第一波传来的声音混成一团听不清,他可能是要某人接电话,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没能听出姓名是什么。如果真是个名字的话……她的脑袋一阵昏眩,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用力咬着下唇,直到疼痛让她清醒起来,哦!

  “……完事啦,是啊……逮到马可了,人在外头,好好地干了他一下……不不!他好好的,我下手有分寸,只打昏了而已。”

  然后静了下来。退而求其次,罗莎满心希望自己多少能听见点什么,哦,只要她能听出电话那一头的人到底是男的或女的那该多好!但随即巨汉的男低音再度传来:“戈弗雷小姐好好的,把她绑在卧室里……没,没受伤,绝对没有,我保证!最好别让她被绑在这里太久,她没做什么让你不痛快的事,是吧?……是,是!……出海去,然后……反正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没问题,没问题!我说过他还……”

  有片刻时间,她只能听到一团混杂的嗡嗡震动之声,难道他就真的不顺口叫一下这背后主使者的姓名?不必姓名,只要有点相关,什么都好……“好的,好的!我现在就去,马可不会再烦到你了,但别忘了这个女孩,小妞妈的很有种,不错。”罗莎在突如其来的一阵反胃中,听见电话挂上的咔嚓声,以及巨汉缓慢的、笨拙的,或该说是和善的笑声。

  她靠回椅背,筋疲力尽地闭上眼,但很快地她又睁大眼睛,她听见了起居室门被摔上的声音,他是出去了还是有另一个人走进来?但接下来只是一片死寂,这让她确定巨汉已离开小木屋了,她得去看看……她扭着身后退,用劲撞开了门,然后以鸭子般摇摇摆摆的姿势费力移过起居室,到距离最近的一扇窗边。巨汉的手电筒已拿走了,房间又伸手不见五指,她移动中碰到了室内某个摆设,被绑的右手臂还因此被撞成淤伤而疼得要命,但最终,她还是成功到达窗边。

  月亮升高了,木屋前的白色沙滩和平静的海面闪亮如镜,整个海滩完美地罩上一层温柔的冷冷银光。

  她忘掉了手臂的疼痛,忘掉了被绑肌肉的阵阵针刺之感,也忘掉了喉咙和嘴唇的干渴欲裂,窗外的景色在银光和阴影交杂中如此地美好,如此地璀璨,仿佛是电影中的画面,甚至连那个巨汉此刻也显得很渺小,就像躲在镜外的导演下令用远镜拍摄一般。在罗莎辛苦地移到这扇没挂窗帘的窗子时,巨汉正弯身探向戴维·库马,库马仍像她最后所见到的那样平静而无知觉地躺在原地。她瞧见那山一样巨大的绑架者毫不费劲地抬起库马,扛在肩上,缓步走向船屋,不怎么轻柔地把他放在小艇上,大脚踩上通往海面的斜坡,以肩膀抵住船身,开始朝海上推。

  小艇开始动起来,在巨汉的使劲下缓缓往水上移,终于整艘船完全浮在水上。巨汉涉着及膝的海水走向船,他抓住船缘,像只猩猩般轻巧一翻就上了船,不一会儿,小艇的船灯便平静地亮了,罗莎又看到巨汉出现在甲板上,抬起他舅舅不省人事的身躯,走进了船舱,跟着一阵引擎声隆隆响起,暗紫色的海面生出一道白浪,小艇便轻松地离岸滑行而去。

  罗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直到她眼睛刺痛起来,但她仍顽强地锁定船灯不放。小艇颠簸了一下又优雅地滑去——朝南,背向西班牙角,最后,仿佛被远方波涛吞噬般消失不见了。

  当下,女孩突然像疯了一般,如同被绑在椅子上的重罪犯一样呼天抢地起来,她感觉海潮似乎鬼祟地升高起来淹没了她,令她窒息,原本平静的海洋也变脸般涌来狰狞的巨浪。

  在她昏厥过去的最后一刹那,她脑中闪现一道灵光,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戴维·库马了。

  第二章 亡羊仍能补牢

  早晨清新且寒凉,有薄薄的一层湿气,但这是海洋所渲染出的咸咸湿气,让闻见的这两名男子精神为之一振。此时,太阳仍低低地伏在东边,吹拂过海面的晨风驱散了阴灰的夜雾,擦拭出洁白的卷云和亮丽的晴空。

  埃勒里·奎恩,大自然的坚定爱好者,深吸一口气,要来自他这辆杜森伯格车后头的那些低鸣的车声闪一旁去;而因为他同时也是个实际之人,那从水泥公路远远传来已成强弩之末的微弱车声,他感觉听来也还是别有风味。两样都是好的,他叹了口气。背后的公路是一条直道,在晨间的清新空气中宛如一条数英里长的精巧浅灰丝带。

  他瞅着他的伙伴,一名银发老绅士,两条长腿交叠于前,沉静的灰色眼睛深沉且极有内涵地闪烁着,如同丝绒上的珍稀宝石。麦克林法官已七十六岁了,但他认真地吸着这咸咸的和风如同初生婴儿呼吸着第一口空气一般。

  “累吗?”艾勒里在引擎声中关切地问道。

  “和你一样,精神好得很。”法官回嘴,“海洋,这美丽的海洋……艾勒里,我觉得自己返老还童了。”

  “唉,年岁大了,我每回长途开车最容易感觉岁月的沉沉重量,但今早这个风实在有些神奇之效,我们一定快到了,是不是,法官?”

  “不远了,赫耳墨斯①,继续前进吧。”说完,老绅士伸直他那满是皱纹的脖子,昂然地以他豪壮的男中音唱起歌来,和汽车引擎一较长短。这首歌和水手有关,艾勒里不禁莞尔,这老小子看来比年轻小伙子还精力旺盛。艾勒里把注意力拉回到公路上,踩油门的脚也稍稍用力了点。

  【①赫耳墨斯:希腊神话中众神的使者,并为掌管疆界、道路、商业以及科学发明、辩才、幸运、灵巧之神,也是盗贼、赌徒的保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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