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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所以,当莎丽出现,和他爸爸结婚……

  “这些事情之所以重要,唯一的原因是,”霍华德很认真地说,“如果你要了解后面所发生的事,以及我们所处的困境,你就必须了解,爸爸对我有多么重要,艾勒里。”

  “我想,我了解——”艾勒里说,“你爸爸对你有多重要。”

  “你不可能了解的,我的一切、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连我的名字都是!他带我进这个家,为我提供最好的照顾,那是一种真正的奉献和牺牲。而他的弟弟却老是不断地刺激他、说他有多么的傻。他教育我,从我开始和那些小孩在一起用黏黏土捏东西玩时,他就鼓励我成为雕塑家。他送我到外国去,又把我找回来。让我能够在没有经济顾虑的情况下继续我的工作。我是他的三个继承人之一,但是他从来没有逼我做什么事情或是责怪我,不管是对我没有做出成功的作品,或是对于我的懒惰等等……你自己昨天晚上也看到他做了什么事——为我买了一座博物馆,让我能够有一个可以立即展示才华——不管是什么才华——的空间。即便我是犹大①,我也不会伤害他或让他伤心。我是说,我不会想要那样做。他是我生存的理由。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①犹大:耶稣的门徒,出卖耶稣者。】

  “霍华德,你的意思是说,”艾勒里微笑着说,“他所做的一切,就像他所应该做的,或者说,身为你的父亲应该做的?”

  霍华德生气地说:“我本来就不指望你会了解!”然后他跳出车子,走向那块大圆石,坐到圆石表面的青苔上,踢一片小石头,踢不到,便弯下腰捡起来,抛向湖里的圆木。

  那几只鸟又飞了起来。

  “那是霍华德的故事,”莎丽说,“现在我来给你讲我的故事。”

  艾勒里坐得靠近一点,莎丽转过身来,盘腿坐着。这次,她接受他递来的香烟,抽了一会儿,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看起来像在找一个恰当的开场白。霍华德看了她一眼,随即便望向别处。

  “我原来的名字是莎拉·梅森,”她有点犹像地开始,“是没有h结尾的莎拉,我妈妈特别在意这点,她在《记事报》上看到这个拼法,觉得很优雅……是迪兹开始叫我莎丽的,”她淡淡地笑了笑,“还有其他事情,也是由迪兹开始的。

  “我爸爸以前在黄麻纤维厂工作,除了黄麻还有旧布回纺。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黄麻厂,在迪兹买下它之前,这厂子像个通往地狱之门,是迪兹将它弄得像样点的。现在这家工厂经营得很成功,生产出来的黄麻可以用来做很多东西,好像还可以用来做留声机的唱片——是黄麻还是旧布回纺?我老是记不起来。总之,迪兹接管整座厂,然后重新整顿,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之一,就是开除我爸爸。”

  莎丽抬起头来:“爸爸是个差劲的人,他在工厂里做的工作,通常是给女人做的,因为不需要技术,也很简单,但是他连那样的工作也做不好。他受过很好的教育,也做过很多事情,但是没有一件是成功的。他喝酒,喝醉了之后就打妈妈。他从来不打我——因为从来就没有机会。我很小就学会了如何躲着他。”她又淡淡地笑了,“我是达尔文理论的很好的例子。我有一群兄弟姐妹,但我是唯一生存下来的,其他的不是夭折就是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在想,我本来也会死,如果不是爸爸先死的话——还有妈妈。”

  “噢。”艾勒里说。

  “在爸爸被开除后几个月,他们都先后去世了。爸爸没有再找到别的工作。一天早上,有人在威洛河里发现了他,他们说看见他在前一天晚上喝醉了,摔下去然后就淹死了。两天后,妈妈被送到莱特镇医院,准备生下她不知多少个之后的又一个孩子,是个早产儿,结果,胎儿一生下来就是死的,妈妈也跟着去世了,那时候我才九岁。”

  那是波利街典型的个人历史,艾勒里心想。

  但他开始困惑:坐在他身旁的莎丽,怎么一点也没有那种历史中的影子。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奇迹是很少见的。一身邋遢的莎拉·梅森,怎样成为的莎丽·范霍恩?

  她又笑了:“这真的没什么神奇的,艾勒里。”

  “你真是个令人气恼的女人,”艾勒里说,“好吧,怎么会呢?”

  “是迪兹。当时我年纪很小,又身无分文,仅有的亲戚,一个住在新泽西,那是妈妈的表亲;另一个住在辛辛那提,是爸爸的一个兄弟;而他们都不想要我。喔,因为他们也很穷,而且有一大家子,我不会怪他们。那时,我正要被法院送到斯洛克姆孤儿院去。也就是那时,迪兹听到我的事情,他是医院的受托管人之一,有人告诉他我妈妈去世,留下一个孤儿……

  “他从来没见过我,但是当他知道我是麦特·梅森——一个被他开除的员工——的女儿……我常常问他为什么操这个心,他都笑着说,那是一见钟情。他第一次见到我,是当他到布拉斯科太太在波利街的房子时,她是我们的邻居,是她收留我的,我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她的样子,高大、结实、戴着金边眼镜的慈爱的女人。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布拉斯科太太正在点蜡烛,她们是犹太人,我记得她向我解释过,犹太人在星期五晚上点蜡烛,是因为在星期五的太阳下山后,便是安息日的开始,这个传统已经延续了好几千年。

  “我还印象深刻地记得,门上响起敲门声,小菲丽·布拉斯科去开门,一个巨大的身影走进来,看着四周的蜡烛和屋子里的小孩说:‘哪一个是母亲刚刚去世的小孩?’真是一见钟情!”莎丽又微笑,带着点神秘,“我当时是个肮脏、受惊的小鬼,手脚和身体都瘦巴巴的。我很害怕,所以我抗拒,像只巷子里的野猫,”这次她笑出声来,“我想这才是让他印象深刻的一幕,他想要把我抱到他的腿上,但是我挣扎,抓他的脸、踢他的脚。布拉斯科太太在旁边尖叫,那些小鬼也围着我又跳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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