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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丽缇蒂亚小姐似乎很沮丧,但随即她胜利地大叫:“他是的!我常常听到他提到某种外国的信仰叫做——叫做……”

  “神道,”古柏低声说道,“梅丽芙说原隆先生不相信任何事是不正确的。他相信人类根本的神祗,每个人内心的良知就是他的导师。那就是神道的道德精髓,不是吗,奎恩先生?”

  “是吗?”艾勒里心不在焉地说着,“我想是吧。他不是个信徒吗?神道是相当原始的,你知道。”

  “偶像崇拜者。”丽缇蒂亚小姐厌恶地说,像是唱针碰到沟槽一样。

  众人彼此不安地对望着。书房桌上有一个用闪闪发光的黑曜石做的大肚皮偶像。在角落里则有一套日本武士的盔甲。随着由窗口吹进来的海风,墙上的丝质龙饰轻轻地飞舞着。

  “他不属于任何古老秘密的日本社团吗?”艾勒里追问,“他有没有许多来自东方的信件?他有没有接待小眼睛的访客?有没有他似乎会害怕的东西?”

  他的话语消逝了,龙饰再度抖动,日本武士则用他那谜样看不见的脸孔旁观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甜味愈来愈浓,令所有人脑子里都充斥着昏眩可怕的幻想。众人无声又无助地望着艾勒里,深为恍惚又原始的恐惧所折磨。

  “这个制门器是实心的吗?”艾勒里轻声问道。在这逐步升高的神秘氛围中,他眼睛看向窗外。眼前的一切似乎持续升高且摆荡着,房子本身仿佛漂浮在无尽的海洋之上,随着海洋的呼吸而浮动。他等着他们的回答,但没有人出声。高大的比尔·加兰拖着脚漫步,他看起来比先前更忧虑了。

  “那是不可能的,你知道,”艾勒里若有所思地说着,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些什么。

  “你为什么会那么说呢,奎恩先生?”梅丽芙小姐压低声音问道。

  “常识。从现实来看,那东西并不值钱,那何以昨晚会被偷?为了情感上的理由吗?唯一拥有这东西的人就是原隆先生,而梅丽芙小姐,我想象不出他会打你的头,拿回属于他自己的财产,只是因为他喜欢它。”——姨姨和外甥似乎吓了一跳——“喔,你们当然不知道那件事,是吧?是的,昨天晚上这里发生了一桩单纯但痛苦的攻击事件,让梅丽芙小姐头痛异常……那个肿块本身,相信我,还蛮好看的……那个制门器是否具有特殊的涵义?它是不是代表某事的象征,一个记号、凶兆或一个警告?”

  微风再一次搅动了龙,众人都感到不寒而栗,丽缇蒂亚小姐眼中的仇恨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灵魂被自己的邪恶所困住而感到的恐惧。

  “它——”古柏开口,摇着头,接着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现在是二十世纪,奎恩先生。”

  “没错,”艾勒里道,“所以我们才应该让事件合乎理性且有条理,如此,实际点的看法是,制门器被拿走,意味着拿走它的人认为它有某种价值。但是显而易见,不是因为它本身,如此,我们可推论如下:它一定包含了某种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我说它不可能是一块实心的滑石。”

  “那是最——”加兰说着,他的肩膀陡然耸起,但随即他停了下来,梦幻般望着艾勒里。

  “能不能请你再说一遍?”艾勒里温柔地说。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想我命中红心了是吗,加兰先生?”

  那个高大的年轻人垂下眼睛且脸红了,跟着他把双手背在身后开始来回走动,脸上的忧虑较先前尤甚了。梅丽芙小姐咬着嘴唇并在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来。古柏看起来很不服气。丽缇蒂亚·加兰的僵硬衣服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夜间动物鬼鬼祟祟躲在矮树叶间一样。终于加兰停止走动开口说道:“我想我应该面对这件事。是的,你猜到了,奎恩,你猜到了。”——艾勒里看起来很痛苦——“那个制门器并不是实心的,里面是挖空的。”

  “啊!那里面装了什么,加兰先生?”

  “一百元钞票共五万元。”

  * * *

  俗谚说金钱能创造奇迹,在原隆次郎的书房里能得到验证。

  龙静止了。日本武士也只剩下一副摇摇欲坠的皮革和金属的空壳。房子停止摇动,稳稳地立在他的地基上。空气清净的回到正常的标准,不再特别引人注意。金钱以大家熟悉的语调说话,但还没开口那些幽灵恶魔就全不见了。众人一致解脱地叹口气,眼神再度回复清澈,带着在世俗中被视为神智清明的那种独特的茫然。制门器里面只不过是钱!梅丽芙小姐不禁轻轻笑出来。

  “五万元的百元大钞,”埃勒里·奎恩先生点点头,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是既羡慕又失望,“那是好大一叠百元大钞,加兰先生,请再说明一下。”

  比尔·加兰迅速加以说明,他的表情说明他大大地得到抚慰,好像心中突然放下大石一般。老原隆的事业,现在不需要隐瞒了,已经濒临破产边缘。日本商品的进口税急剧攀升,全球性的不景气对生活必需品以外的商品销售有严重的影响。本来还可以减节开支,采取低姿态,想办法挨受经济风暴,但是老原隆不听从他继子的劝告,仍坚持他民族性的沉着、宁静和不屈不挠的意志,拒绝改变他终身事业的一贯政策,直到破产迫在眉睫才使他的决心动摇,但这时连抢救残骸都嫌太晚了。

  “他是暗中做的,”加兰耸耸肩说道,“我最早知道此事是有一天他把我叫到这间房间来,锁上门,拿起制门器——他一向都把它放在地上——卸下其中一条龙……像拿下一个塞子一样。他告诉我他收到这个制门器后不久意外发现里面居然是空的。里面并没有东西,他说,接着就长篇大论解说这东西的可能来源。它原本并不是个制门器,当然啰——他不认为日本人会用这种东西,呃……然后他把钱揉成一小团塞进洞里。我跟他说把钱那样丢着很不明智,但他说只有他和我知道。当然——”他脸红了。

  “我现在明白了,”艾勒里轻轻地说,“为什么你会那么不愿意告诉我们这事。显然,这可能对你很不利。”

  那高大的年轻人两手一摊:“我没有偷那见鬼的东西,但谁会相信我?”他坐下来,摸索着打算掏根香烟。

  “还有一件事对你有利,”艾勒里低声说道,“或者说起码我认为如此。你是他的继承人?”

  加兰猛地抬起头:“是的!”

  “没错,他是,”古柏以缓慢、几乎是不情愿的声音说道,“我亲眼见证老人的遗嘱。”

  “嗳,嗳。庸人自扰。你当然不会去偷原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回去吧,加兰先生,你够安全了。”艾勒里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扣上外套的纽扣,“嗯,各位先生、女士,我对这案子的兴趣,很抱歉,已经消失了。我已经看到某些脱离常轨的事了……”他笑着戴上帽子,“这毕竟是警察的事,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愿意帮忙,不过我的经验告诉我管区警官宁可自己干。而且说真的,没有什么我能做的。”

  “但你认为发生了什么事呢?”梅丽芙小姐问道,“你认为可怜的原隆先生——”

  “我不是一个心理学家,梅丽芙小姐。但事实上,即使是个心理学家也摸不透东方人的内心想法。你们的警察不会为这么细微的事担忧,而且我也不怀疑他们会通过很简单的程序把整件事弄得水落石出。再见。”

  丽缇蒂亚小姐哼了一声,不屑地用裙子嗖地扫过艾勒里,梅丽芙小姐疲惫地跟着,用力地拉着她的帽子,古柏走向电话,加兰则皱眉望着窗外潮起潮落的海洋。

  “总局吗?”古柏清着喉咙说道,“我找队长。”

  在他们等待的时候,一股浓浓的香味和奇异的宁静又笼罩了整个屋子。

  “等一下,”艾勒里在门口说道,“请等一下。”众人都转过身,十分惊讶。艾勒里带着歉意的微笑说,“我刚刚发现了一件事,人的脑子实在是个可怕的东西,我真是罪实难逭的疏忽,各位,还有一个可能性。”

  “等一下,等一下,”古柏说道,“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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