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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HAR到HUR(用狂笑把她吓跑!)……SHU到SUB以及SUB到TOM。(意思很明显:把他踢下地铁轨道。)他托着自己的下巴,大声对自己说了声:闭嘴!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朝父亲卧室那边扫了一眼。他猜想父亲若是见到他这副样子——深更半夜光着脚坐在书桌旁大声命令自己闭上嘴巴——

  会作何评价。突然,刚刚过去的梦境不请自来,所有片断一起袭上他的心头,他顾不得父亲睡没睡觉,又大喊了一声:“没错儿!”

  因为所有的一切恰恰像一盘对阵棋局!那上面有沃尔特,是个卒子——无所不能,毫无自我价值的卒子,在技巧高妙的棋手操纵下他会威不可当、功力无穷——而实际上,沃尔特也的确发挥到了及至。(他和警官费尽心力琢磨了许久,关于那些以亲爱的沃尔特开头、以神秘的签名Y结束的信件——那些在印着淡蓝色横格线的廉价信纸上打印得字迹清晰匀整的文字……他们反复阅读,逐一分析……现在这结论再明白不过了:锁住了沃尔特只不过意味着没收了对方的工具或者武器,而作为那件工具或者武器的使用者的对方则已经招摇而去。)没错儿,Y得心应手地把沃尔特控制在阵前,可谓残忍歹毒之极。埃勒里愤怒地看完那些文字,眼前勾勒出那个木纳、温顺、灵巧的沃尔特陷入的悲剧——被遗忘的过去,毫无希望的未来,不爱谁也不为谁所爱;一个繁杂的等式中孤零零的符号——突然在一潭死水一样的生活中收到了那些神秘的来信,那些冰冷无情、颐使气指却又令人鼓舞的霸气摄人的文字……令人心怡的巧言夸赞,成为伟人的平静许诺:沃尔特,负有神圣使命的人物,布施死亡的使者,伟大信任所选中的能人……最后还有:被爱。

  沃尔特对自己错然无知,他肯定早就心灰意冷地认定自己比大多数人都要蠢笨无能,然而这些来信让他突然看到自己精明过人、能量无限——即便到了现在,在寂静的牢房中,他仍然会毫无恐惧,因为那位无所不能的大师不是写得明明白白的么——什么也不会伤害到他?当然他沃尔特不会招供!他干吗要说出来呢?他只需等待——对他的拯救迟早会降临,那是他非凡的命运早就安排好了的。亲爱的沃尔特,他始终都会安然无恙,因为任何人,包括那位大师本人(埃勒里突然不寒而栗)只需朝他看上一眼都会明白:

  他,沃尔特,不可能有足够的心智出任那个角色——另一方的玩家。

  另一方的玩家……哦,是的,这的确是一盘棋——在对阵中,每个棋子都会被吃掉,而这显然意味着死亡。棋子每挪动一步都涉及百万巨资的去向。对弈的棋盘就是约克广场,棋盘四角坐落着四座城堡。沃尔特是兵,城堡就是车。

  ——还有什么呢?

  “哦,显然。”埃勒里脱口而出,声音又大得吓了他一跳,他又朝父亲房门歉意地看了一眼,然而父亲的房里并没有动静。

  哦,对了,还有后,皇后在那里。后——威力最为强大的棋子——就像他在梦中悟到的——

  漂移不定,行踪莫辨。

  (太可怕了,它的移动使安鲜血淋漓,怨愤冲天。)——还有什么?

  马?棋盘上有马吗?哦,有的(埃勒里几乎笑了起来)——哦,是的,他们的确有马,帕西沃……帕西沃爵士,那个被亚瑟王的妖妇阴毒的手腕毁掉的青年——帕西沃,最终成为圣杯守护者的“无辜的蠢货”。难道这就是所谓愤世嫉俗象征的渊源?

  但是象还没有出现,没有象……(只有一个屈从于晦暗夜色的人心中才会清楚地知道那副面孔何等模糊难辨,又被如何强烈地渴求着。)这时埃勒里猛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来了精神。有一个!在古老的游戏中他们不是把“象”叫作“射手”吗?他就曾经见过古代棋盘上在象的位置上是一个手持弓箭的人形棋子。射手——archer————Arche————雅克……兵、车、马、后、象……王?

  擒到王,游戏就结束。只有游戏结束,你才会知道谁是王——另一方的玩家。

  那个没有脸的家伙……埃勒里立即闭上眼睛,重新回顾那个棋手变换面孔时骇人的过程。

  他惊愕地记起当所有的头颅逐一回到对应棋子上面去的那个奇异的瞬间——甚至也包括那个没有面目的头颅。那个王——跟他对阵的玩家——现在已经被忘记了特征。

  埃勒里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但是他的左腿似乎还在沉睡,他朝后晃了一下。转椅不可思议地地转动起来,他狠狠一抡胳膊,咖啡壶从书桌上蹦了下来。他飞速躬身下去,在它摔得粉碎之前抓住了它。

  他喘着粗气,把咖啡壶小心翼翼地放回桌面上。(变急躁毛草为从容舒缓吧,成熟起来的人。对你自己讲一个故事,关于小公牛和老公牛不知哪一个先看到了山谷中那群年轻的母牛。

  “摇摇你的前蹄吧,老家伙,”年少的一个高声叫道,“咱们赶快跑到谷底去吧,找个母牛亲亲嘴儿。”

  “不,儿子。”老牛庄重地说,“咱们还是稳稳地走下去,把她们亲个遍的好。”)埃勒里靠那条较为敏感的腿站着,活动着另外的那条腿,直到似乎听到针芒交锋时刺耳的声响。接着他跛着脚挪到书架旁边,从《捕禽者》和《罗杰特》之间摸出一本贺青黎的《巴特利特》,飞速翻到他想看的章节,歪着头细看,找到他想要的段落,用食指点着那个位置,挪回书桌,坐到书桌旁的椅子上,在台灯的光亮下看了进去。

  棋盘就是世界,棋子就是存在其中的现象,游戏的规则就是我们所谓的自然法则。

  另一方的玩家隐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我们知道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合乎规则的,公正的,耐心谨慎的……

  埃勒里满意地叹了口气,合上了书。你尾随在种种怪异的现象之后而不详其法,你涉入的正是这样一种游戏。

  谜局悄然布设在四周,各种角色喧嚷而至,顷刻又跳跃着扑向一个毫不相干的范畴。(它想利用谁的子弹干掉那个不相干的人?他自责地思索着。还有,不相干的人永远不会忘却。他被这个念头刺痛了,头脑代偿性地飞速运转起来。他把《常见引用语词典》和贺骨黎的书放在一旁,坐下来静静地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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