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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警官问。

  “从那扇可爱的窗户朝外看着点吧。”艾勒里说完,开门出去了。

  警官瞪着眼睛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向窗口走去。他立刻叹了一口气。树顶上的天空发红。他忘了还有山火这件事。

  警官把台灯的灯罩调整一下,让更多的灯光照向受伤的律师。他阴沉着脸凝望了一会儿泽维尔那苍白的肤色,又叹了一口气,坐回到椅子里。他挪了挪位置,让床上的人和屋门都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什么,做了个鬼脸,把左轮手枪掏了出来,他定眼端详着它,然后又把它放回到右边的口袋里。

  他靠在灯光不直接照射的椅背上,双手叠放在平坦的腹部。

  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有继继续续的声音传来——门关上,有人到走廊上来,压低的说话声。然后又静了下来,那些就寝前特有的响动也逐渐听不到了,警官觉得自己离最近的一个有知觉的动物有一千公里远。

  他放松地斜靠在椅子里,但神经却绷得比什么时候都紧,设身处地地想,人在意识到危险时产生的绝望是强烈的,一个男人正处在垂死状态,他当时确实是有口难言,只知道处在危险中。不管怎么轻举妄动也是可以理解的,被当成一个凶手,这太难以承受了……他坐在这里心中瞎想,如果能偷偷溜进附近的每个黑屋里看看就好了,那些在昏暗中瞪着天花板发呆的,蜷缩在一角想主意的,一定会被吓一大跳,可他一会儿也不能离开这个垂死的人。一阵突然袭来的疑虑让他紧紧握住口袋里的枪。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从这里进入卧室是不大可能的。放心后,他又坐回到椅子上。

  时间过得很慢,什么变化也没有。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好长时间之后,老人认为自己听到走廊上有一种声音。

  此刻的他,可以说每根神经纤维都立了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开关一扇门。这么一想他立刻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关上了台灯,摸黑跑到门旁把枪握在手上,他尽可能轻地转动门把手,很快拉开门,闪身一旁,等待。

  什么事也没有。

  他轻轻关上门,再次把灯打开,坐回到椅子上。夜越深,神经绷得越紧。那声响也许只是他的想象,是自己恐惧心理的反应。

  尽管这么想他还是没有把枪放回去,要有备无患。他把它放在膝盖上,一有情况抄起来就能用。

  再没有响动,什么也没有:他的眼皮开始发沉,他不时地要动一动才能让自己不睡着。现在已不像白天那么热,但还是闷得够呛,他的衣服都粘在皮肤上……他想知道一下时间,掏出了沉重的金表。

  十二点半,他收起表,叹了一口气。

  差不多快一点时——因为在此后不久他再次看了下表——又有声音了,但这次不是从后窗或门外传来的,那声音来自他身旁的床上,是那个垂死的人!把表放回兜里,他跳起来奔向床侧,泽维尔的左胳膊动了动,他发出的声音与早先他在楼下时发出过的声音一样,甚至也动了一下,喉咙里的声音更大了,到后来听起来像是在咳嗽。警官觉得这样的音量应该把这所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吵醒了。他朝泽维尔俯下身去,后者的脸背对着光,警官把右手探进他的脖子底下。左手尽量让他转过来,不要压着他的伤口;这样,等警官再次直起腰来时,泽维尔已基本变成左侧位,脸朝着灯光。眼睛还闭着,但声音还有。

  泽维尔在慢慢地恢复知觉。

  警官犯了难,是应该等着他开口说话呢还是照霍姆斯医生的吩咐做?考虑到拖延可能会要了伤者的命,他还是快步走向椅子,拿起枪,向门口跑去。他很快又想到不应该留泽维尔单独在屋里。他出去通知医生又没人来替他,那么他就打开门,探出头去叫霍姆斯,别的人被吵醒,那也没办法。

  他抓住门把手,重重地打开门。他探出去,张开了嘴巴。

  艾勒里在漆黑的深渊里奋力向上爬,惟恐那蹿动的火舌舔着他的脚后跟。两手由于拼命抓抠坚硬的岩石而满是伤口,头被火烤得要爆裂开来。膨胀、变形,他整个人垮了下去。他开始往下掉,往下滑……等他惊醒过来时,身上已是一身冷汗。

  屋里一团漆黑,他在床头柜上找到自己的手表,夜光表盘上显示,已是两点过五分了,他下得床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酸,开始找衣服穿。

  当他走出房间置身走廊时,整所房子里静悄悄的。落地灯还亮着,在他看来一切正常。所有的门都关着。

  他来到走廊尽头,在泽维尔的房门外略做停顿。他一路走过来没有出声,门是关着的,应该说没有人,包括他的父亲,听到他起来了。这想法突然让他觉得好怕,天呐,这一点他可以做到别人就不行么!假如老先生……

  但他知道这位老先生是什么都经历过的,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而且还有那把左轮手枪,它已经——把这孩子气的担心撇开,他打开门轻声说:“是艾尔,爸。别紧张。”没有回答。他把门开圆,突然像石头一般定住,他的心都不跳了。

  警官趴在门旁边的地板上,脸朝下,左轮手枪就在不远处,离他一动不动的手只有几英寸。

  他晕头转向地又看了一眼床上,床头柜的抽屉是打开的。马克·泽维尔的右手垂到了地板上,抓着什么东西,身体有一半已经离开了床,头可怕地耷拉着。能看到的那一部分脸让人难受——被某种痛苦扭曲了,嘴唇向不同方向咧开,露出牙齿和青蓝色的口腔。

  这个人死了。

  但他不是死于肺里那颗子弹,艾勒里不用看到证据也能确定。那张痛苦的脸已经说明。他死于愤怒;这是毫无疑问的。床边地毯上那个空瓶子也毫无疑问是经由一只天理不容的手拨落的。

  马克·泽维尔被人谋杀了。

  第四章

  我觉得我快要发疯了。就是那种不掺假的发疯,我坐在那里,他们站在对面看着我,没有人说话,而那件带血的衬衫还是看得见,那张脸也看得见,尽管他已经直挺挺地躺在停尸房里。

  所以我坦白了,我受不了了。我觉得我就要发疯了。我认罪了。

  ——A.F 在新新监狱等待判决期间时新闻界的声明

  19××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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