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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警官关上保险,把枪插进裤兜里,还用那只手,轻轻地抹了一下嘴唇,然后走到阳台上去。他吃力地翻过栏杆,尽量压低身体之后才跳到下面的地上。

  这时艾勒里也醒过味来,赶紧出屋。他腾空越过栏杆,几步赶过父亲向黑暗中奔去。

  他们的动作解除了魔咒。游戏室里先是卡罗夫人开始摇晃,抓住弗朗西斯的肩膀才稳住自己。面无人色的福里斯特小姐,喉咙里憋出一声喊叫,同时也夺门而出,霍姆斯医生倒吸一口凉气,向窗口走去。泽维尔夫人又坐回到椅子上,鼻翼翕动,双胞胎像是在地板上生了根,身心受到极大震撼。

  他们是在岩石边看到泽维尔蜷缩的身体的,他俯卧着,一动不动。艾勒里跪下去,摸他的心脏。

  “他是不是——他还——”磕磕绊绊跑过来的福里斯特小姐大口喘着气问。

  艾勒里抬头望父亲,后者也正俯视他:“他还活着,”他平静地说,“我的指尖上好像有血。”然后他直起身来,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看自己的手。

  “照料一下他,医生。”警官声音不高地说。

  霍姆斯医生跪下摸脉,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来说:“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你肯定是触到了他的后背,奎恩,因为他的伤口在那里。他还有知觉,我想。请搭把手,快!”

  地上趴着的人发出一声呻吟,嘴里吐着泡泡,他的四肢一阵阵地痉挛,三个男人把他轻轻地抬起来,一直抬着他上了台阶,经过阳台进入游戏室,福里斯特小姐紧跟在后,不时惊怕地朝后面的黑暗瞥上一眼。

  在沉默中他们把受伤的男人放在靠近钢琴的沙发上,面朝下。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他那宽阔的后背成了所有人的着眼点。右肩胛骨下方有个黑洞,赫然被一泡深红色的血污包围着。

  眼睛看着伤口,霍姆斯医生开始往下扒衣服,目光到袖子时他小声说:“奎恩先生,我的外科器具在实验室的一个桌子上。惠里太太请立刻端一大盆热水来,女士们都请回避。”

  “我可以帮忙,”福里斯特小姐很快地说,“我曾是一名护士,医生。”

  “很好。其他人请离开。警官,你有刀吗?”

  惠里太太踉踉跄跄地出去,艾勒里走的是另一扇通走廊的门,他打开实验室的门,摸了一会儿才找到开关,灯一亮他立刻在一个桌子上看到一个小黑包,上面写着霍姆斯医生姓名的首写字母。他尽量不往冰箱的方向看。抓起皮包就向游戏室跑。

  没人听霍姆斯医生的,都留在屋里没动。他们都被外科医生灵巧的双手和泽维尔那低沉的呻吟声深深吸引。霍姆斯医生用警官锋利的小刀割开了律师的外套,然后是衬衫和背心,枪眼儿露了出来。

  艾勒里死盯着泽维尔的脸,看到他的左颊抽搐了一下。

  他的嘴唇上有血沫涌出,眼睛半睁半闭。

  霍姆斯医生打开皮包时,惠里太太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也到了。安·福里斯特小姐从老太太颤抖的手中接过盆,放在半跪着的医生旁边。他扯过一大块棉花浸入水中……

  泽维尔的眼睛突然睁开,什么也看不见地瞪视着,下巴无声地动了几动,然后大家听到他喘息着说:“我没有干。我没有干。我没有干。”一遍又一遍,好像这是他刚学过的课文,必须在他想象中的昏暗的教室里没完地背诵。

  警官吃惊了,他向霍姆斯医生俯下身去耳语道:“他的情况有多糟?”

  “糟到了极点,”霍姆斯医生简短地回答,“像是在右肺。”他飞快但又轻柔地洗着伤口边的血,强烈的消毒水的气味冲天而起。

  “我们——能和他说话吗?”

  “我当然应该说不能。他需要的是充分的安静。但在这种情况下……”英国人无声地耸耸肩膀,手底下的活儿没停。

  警官急忙向沙发的一头俯下身去,凑到泽维尔那张白脸跟前,律师嘴里仍在不停嘟囔:“我没有干,我没有干,”语气还很固执。

  “泽维尔,”警官催促道,“能听见吗?”

  那含糊不清的声音停了下来,脖子动了动。眼珠子很快转动,停在警官的脸上。神志清醒的目光中满是痛苦。

  他声音微弱地说:“你为什么向——向我开枪,警官?我没有干那个。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跑?”

  “昏了头,我想——我乱了分寸。愚蠢……那事我没干。我没有!”

  由于拳头攥得太紧,艾勒里的指甲嵌进掌心。他急步上前厉声说道:“你这人真赖,泽维尔。这会儿了还不说实话?我们知道是你干的,你是这里唯一能把那张黑桃六撕成那样的左撇子。”

  泽维尔的嘴唇颤抖:“我没有——干,我跟你说了。”

  “你撕了那张黑桃六,把它塞进你死去的哥哥手里,以此陷害你的嫂子!”

  “是的……”他喘息着说,“这是真的。那——那是我干的。我陷害她。我要——但……”

  泽维尔夫人慢慢站了起来,眼中充满恐惧。她把手放在嘴上,就这样凝视着她的小叔子,就好像平生第一次看到他。

  这时霍姆斯医生手底下动作更快,嘴唇发白的福里斯特小姐一言不发地做着助手该做的事。伤口还在泊泪地流血,大盆的水已红透。

  艾勒里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自己的嘴唇也在动,脸上的表情也很怪:“这么说,那么……”他慢慢地说。

  “你们不会理解,”泽维尔大喘着气说,“那晚我睡不着,辗转反侧,楼下的图书室里有我要看的一本书……我的后背怎么这么疼?”

  “接着说,泽维尔。你正在得到治疗,接着说下去。”

  “我——我穿着睡衣下楼,去……”

  “那是什么时间?”警官问。

  “两点半……我到图书室时看到书房有灯光。门是关着但有一道缝——我进去,发现约翰——冰冷,僵硬,已经死亡……于是——于是我陷害了她,我陷害了她……”

  “为什么?”

  他因为疼痛而抽搐:“可我没有干,我没有杀约翰。我到那里时他已经死了,像一块石头——”

  要包扎伤口了,霍姆斯医生准备注射。

  “你在撒谎!”警官怒斥道。

  “我说的完全是实话!他是已经死了……当我到那里时……他不是我杀的,”他的头稍微抬起了一点儿,脖子上的青筋突起,“可我现在知道是谁——干的。我知道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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