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悬崖上的谋杀 | 上页 下页


  医生摇摇头说:“没法了。不会太久了,他的脉搏越来越弱,顶多还有二十分钟好话。断气前,他还可能恢复一下意识,但也许不会。还是……”

  “行了,”博比连忙说道,“我留在这儿。你走你的。如果他醒过来,这儿可没药物什么的……”他犹豫起来。

  医生又摇摇头,说:“根本不会有痛苦,一点不会有。”

  医生说罢转身而去,敏捷地再次爬上悬崖。博比目送他消失在崖顶前挥了挥手。

  博比沿着狭窄的崖边走了一两步,在一块岩石的凸出部位坐下,点了支烟。发生的事令他震惊,至今他还没有接触过任何疾病或死亡之类的事情。

  世上的事就这么背运!晴朗的傍晚竟会降下一片迷雾,一步之错,生命就走到了尽头。这个英俊、健康的家伙大概没想到旦夕的劫难。临死前的苍白没有掩饰住深黑的皮肤,他也许是个长期在户外生活的人。博比更加仔细地研究这个人:一头褐色的头发向上髦曲,两鬓的头发略带灰色,鼻子很大,下颚厚实,张开的双唇露出一口白牙,两肩宽阔,两手强健,双腿奇怪地盘着。博比打了个寒噤,又重新打量这个人的面孔,这是张颇有魅力的脸,有幽默感,神色坚毅,精力充沛。他想,他的眼珠可能是蓝色的……

  正当他想到这里,那人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确实是蓝色的——纯粹的蓝色。这双眼直视着博比,没有闪烁不定或蒙胧含糊之色,看上去完全神志清醒。眼神带着关注的同时又似乎含有疑窦。

  博比很快地站起身来,走近这人。在他靠近前,这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并不微弱,既清楚又带有共鸣。

  “他们为什么不请埃文斯?”这个人说。

  接着,一阵古怪的战栗透过这个人的全身,他眼脸下垂,下颚松弛……

  这个人死了。

  第二章 父辈

  博比跪在这个人身旁,毫无疑问,这个人已经死了。最后一刻的苏醒,突然的发问,接着就这么死去了。

  博比满怀敬意地把手探进死者的衣袋,他抽出一块丝织手帕恭敬地盖住死者的脸,再也没什么可干的了。

  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行为带出了死者衣袋里的某样东西,是张照片。他在将照片重新放回死者衣袋时随意地扫了照片一眼。

  这是张女人的照片,气质非凡,使人难以忘怀。面容标致、眼距很宽。她看上去同少女差不多,肯定不到三十岁,但吸引人的丽质远比漂亮本身更能抓住小伙子的想象力。他想,这是那种不易让人忘却的面容。

  他恭敬地轻轻把照片放回死者原先装照片的衣袋,然后又坐下来等医生回来。

  时间过得很慢,至少对这位等人的小伙子来说是这样。

  他刚想起一件事:他答应过父亲六点钟晚祷时演奏风琴,但现在已经是六点差十分了。当然,父亲会理解这种情况,但同时他认为自己如果请医生去送个口讯就好了。托马斯·琼斯牧师是个极其神经质的人,特别爱大惊小怪。每当他一小题大作,他的消化器官就出毛病,就要遭受坐卧不安的痛苦。虽然博比认为父亲是个令人同情的老笨蛋,但仍然极为喜欢他。反过来说,托马斯牧师认为自己的四儿子也是个令人同情的小笨蛋,而且他对博比的谋求上进缺乏耐心。

  “这可怜的老父亲,”博比想道,“他一定正在坐卧不安。

  他简直不知道是开始晚祷呢还是不开始。他会等到肚子痛了才罢休,到后来不能吃晚饭。他不明白我不会叫他失望的,除非碰到特别不可避免的事。即使这样,又有什么要紧呢?但他从不明白。人过了五十岁就不具有什么见识,他们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操心得要命。我看他们受的教育全是错的,现在他们不能自拔。可怜的老爸爸,他的见识还不如一只小鸡!”

  他坐在那儿,带着爱与怒混杂的感情想着父亲。他觉得他的生活是对父亲奇特观念的一种长久的牺牲。而从琼斯先生这方来说,被年轻的一代误解或说三道四,同样似乎也是一种长久的牺牲。所以说,在同一问题上的观念存在分歧。

  医生去的时间太长了!此时他早该回来了。

  博比站起来不高兴地跺跺脚。这时他听见上面有动静,就抬头望去,谢天谢地有救了,再也不需要他守候了。

  但来人不是医生,而是个他不认识的穿高尔夫运动衣的男子。

  “喂,”来人间,“出什么事了?发生意外了吗?我能帮忙吗?”

  这人身材高大,声调悦耳。博比看不清他的模样,因为现在已近黄昏。

  博比把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来人同时在发表受了惊骇的评论。

  “我不能帮忙做点什么吗?”他问,“去求救了吗?”

  博比说救援还在路上,并问对方是否看到有人到来的迹象。

  “目前没有。”

  “是这样,”博比接着说,“我六点钟有个约会。”

  “而你不愿意离开……”

  “是的,我很不愿意,”博比说,“我是说,这个可怜的家伙死了,当然,我们做不了什么事,不过仍然……”

  他停止往下说,跟平时一样,发现很难用语言表达混乱不堪的思绪。

  但对方似乎很理解。

  “我明白了,”他说,“好吧,我下来,就是说,如果我可以找到路,我会待在这里等那些人赶来。”

  “哦,你会吗?”博比感激地说,“是这样,等我的是我父亲。他真的并不坏,杂事把他弄得很烦。你看得见路吗?往左走一点,现在往右,行了。路真的不难走了。”

  他指着方向给对方鼓劲,后来两人面对面地站在这块狭窄的高地上。来人年约三十五岁,面部表情有点优柔寡断,好像戴了只单片眼镜,留着少许口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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