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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你是怕我把它们卖掉,是吗?最近大家都在流行把祖传的画拿出来卖呢?老葛蓝夫爵士你知道吧?他把脱尔诺(译者按:英国名画家,一七七五——一八五一)的几件作品都脱手了,现在开始卖祖先的画像。杰佛瑞·古门则把他的那些名种马当了过日子,代价未免太大了。

  “我是不可能把这些画任意卖掉的,我爱它们,它们大部分都是我的祖先。当然,现在的祖先是不值钱了,可是我是一个老古董,我爱我的家人,老一辈的,过去的家人,你要找哪一幅?潘蜜挪?”

  他要投降了。“是的,不知怎么搞的,我最近常想到她。”

  “你们两个人实在像得很奇怪,就像双胞胎一样,你们要真是双胞胎,还真不容易分出彼此呢。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兄弟姊妹通常是相像的,至少在‘外表上’会有许多相同的特征。”

  “您难道不认为我和潘蜜娜在‘性格上’也很相近?”

  “是,这一点我同意,还倒是很有趣的地方。不过你和潘蜜娜都有我们祖传的脸。”

  谈到祖先、家系,史德格·纳宇就只有听她高谈阔论的份了。

  “我一向认为你们两最像爱丽莎。”

  “爱丽萍是谁?”

  “你们的高祖母。”她是一位匈牙利人,大概是匈牙利的女伯爵或女候爵。你们的高祖父出任维也纳大使的时候爱上了她。她是位标准的匈牙利人,非常的活跃,擅长多种运动。匈牙利人都很爱运动的,你知道。她的骑术非常高明,经常与你们高祖父一起出门打猎。”

  “她的画像也在画廊里吗?”

  “一上楼梯的右边就是。”

  “睡觉前我要去看看她。”

  “为什么不现在就去呢?我们还可以多谈谈她们的事。”

  “您说可以的话,我就去。”他微笑着对她说。

  他跑出房间,上了楼梯。唔,玛蒂达姑妈人虽然老,眼睛可不老,她的确点出了要害。就是这张脸,就是她见过而且深印在脑海的面庞,不只是极像潘蜜娜,也与面前这张画像上的人儿十分的相似。这一个是他高祖父从外国带回来的潇洒女孩,画像上的她,大约二十岁,像太阳般灿烂。兴高采烈的她来到此地,赁着优异的骑术与曼妙舞姿,吸引了附近每一个男子。可是她永远是忠实的,跟着史德福那位据说稳重而且严肃的外交家祖先出使国外,然后再回来生了四个子女。其中有一位继承了她的外貌。也许还有她的个性,然后传给史德福和潘蜜娜。

  他不禁要怀疑,那位在他的啤酒里下了药,借了他的外衣,认为得不到他的协助将会步入死亡陷阱的勇敢的女孩,莫非是他这位远祖的旁支?也许她是潘蜜娜的表妹?这并非不可能,而且他们同是英国国籍,他父亲也是英国人,不是吗?何况,他们还有很相像的外表。他还记得在音乐会里,她那昂然的气势,从后侧方看过去,细长、挺高的鼻梁,还有那萦绕在她身边的气氛,令他迄今难忘。

  “找到了吗?”玛蒂达站婆舒适地靠在起居室的躺椅上。“很有趣的一张脸,是吗?”

  “也很俊美。”

  “有趣要比俊美好多了。你没去过奥地利与匈牙利吧?在马来西亚你是看不到像她这样的人的,她不可能静静地坐在书桌旁看书或写字的。她那个人,不管从那一方面看来,都是桀骛不驯的,即使表现在外面的是相当文明的礼节,内心还是野气未脱,像一只终年漫游在无垠荒野的动物,不知危险为何物。

  “您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她的事情呢?”

  “噢,我跟她当然不是同时代的人。我出生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大约七年,可是,我对她还是很感兴趣,我觉得她是一个冒险家,她那份永远不变的好奇心使我着了迷。家中流传着很多关于她的故事,许多故事还真神奇得不可思议呢!她就有那个本领把事情弄得高潮迭起。”

  “那我的高祖又有什么反应呢?”

  “我猜她一定把他整得心脏病快发作了。”玛蒂达姑婆微微笑着说,“据说他很宠爱她,也就经常为她担心。对了,你看过《山达的俘虏》吗?”

  “《山达的俘虏》,听起来很熟悉。”

  “是一本书,你可能没看过。在我还是女孩子的时候,这大概是我们第一本浪漫式的小说。当时我们没有热门音乐和披头,只被允许在下午的时候看点小说,在早上还不行呢!”

  “多别致的规矩呀,”史德福说,“早上读小说和下午有区别吗?”

  “应该有吧,通常早晨就是所谓的一日之计的时间,我们需要做一些‘实用’的事。比如去花园照管花木,或擦拭银器,这些是女孩子的家务,当然通常是应该随着家庭教师在书房读书写字的。下午,就可以坐下来看故事书,《山达的俘虏》几乎是我们每一个人所能到手的第一本书。”

  “我好像记得是讲一个很纯洁的,值得效法的爱情故事。我可能从我妈妈的书架上拿下来看过。一定不带性色彩的就是了。”

  “当然,我们才不看黄色书刊呢,我们只看罗曼蒂克的爱情小说,像这本书就是,一位很可爱的公主爱上了一位英雄鲁道夫·罗瑟戴尔。当时我大概才十二岁吧!你上楼去看画像使我想起这位浪漫的费薇亚公主。”

  “姑婆,您看起来既年轻又幼稚,还动了真感情的样子。”史德福笑着说。

  “嗯,当时我也有这种感受。现在的女孩子就不行了,她们的爱都是生吞活剥似的,想不通她们居然会因为看某一个人鬼叫似的弹着吉他,而兴奋得晕倒。她们这种情绪化的表现,绝不是发自内心的真感情。我并没有爱上书里的英雄,我看上的是他的孪生兄弟。”

  “哦?他有一位孪生兄弟?”

  “当然有的,他是一位国王,卢瑞坦尼亚的国王。”

  ”噢!我知道了。这就是‘卢瑞坦尼亚’这一个词的由来。是吗?(译者按:原意为理想的王国)我还真的看过了呢。鲁道夫原来是国王的替身,被扣押在敌方作为人质。想不到反而爱上国王的未婚妻费薇亚公主。”

  玛蒂达姑婆深深地叹了几口气。

  “是的,鲁道夫就有一头红发是继承他的一个很远的祖母。书中有一个地方,就讲到他对这位远亲——爱玛丽亚女伯爵——的画像深深的鞠躬。当你跑上画廊去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简直就是鲁道夫的化身,回到过去去找一位祖先,因为她令你想起某一个人。也许你也置身于一段罗曼史中?”

  “为什么您会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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