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死亡终局 | 上页 下页
六一


  “谁能说得上来?可能是人总是必须成长——如果一个人不是变得更仁慈、更明智、更伟大,那么成长一定是朝向另一面的,培养出一些邪恶的东西。或者可能是他们过的生活都太封闭了,太内敛了——缺乏宽度或远见。或者可能是,就像农作物一样,病害是会传染的,先是一株染上了病,然后另一株也染上了。”

  “可是亚莫士——亚莫士好像一直都是老样子。”

  “是的,而这正是引起我怀疑的一个原因,雷妮生。因为,对其他人来说,基于他们的性情,他们能得到解脱。但是亚莫士一向胆怯,容易受控制,从没足够的勇气反抗。他爱应贺特,辛苦工作以取悦他,而应贺特觉得他虽然心地好,一番好意,但是却愚蠢、迟缓。他轻视他。莎蒂彼也是,对亚莫士极尽轻视、欺凌之能事。慢慢的,他的怨恨心理负担越来越重,深藏起来,但却深深感受到。他外表看起来越温顺,心中的愤怒就越深。

  “然后,就在亚莫士希望他的勤勉得到报偿之时,在他父亲认清他的辛劳,要把他立为合伙人之时,诺芙瑞来了。引起关键性火花的是诺芙瑞,或许是诺芙瑞的美貌。她攻击三个兄弟的男子汉气概。她将索贝克视为愚蠢,触及了他的痛处,她把伊比当幼稚、粗野的小孩子看待以激怒他,同时她向亚莫士表示在她眼里,他算不上是个男人。在诺芙瑞来了之后,莎蒂彼的舌头终于把亚莫士逼得忍无可忍。她的嘲笑,她的辱骂说她比他还像是个男人,终于使他失去了自我抑制能力。他在这条小径上遇见诺芙瑞——在忍无可忍之下——他把她丢下山去。”

  “可是,是莎蒂彼——”

  “不,不,雷妮生。这一点你们全都错了。莎蒂彼是在底下看见事情的经过。现在你明白了吗?”

  “可是亚莫士当时跟你一起在田里。”

  “是的,在那之前一小时。但是难道你不知道?雷妮生,诺芙瑞的尸体是冰冷的?你自己就摸过她的脸颊。你以为她是几分钟之前掉下去的——但是这不可能。她至少已经死了两个钟头;要不然,在太阳光下,她的脸摸起来不可能是冰冷的。莎蒂彼看见了事情经过。莎蒂彼在附近徘徊,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她看见你,企图把你引开。”

  “贺瑞,这一切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相当快就猜测出来了。是莎蒂彼的行为表现告诉了我。她显然很怕某人或某样东西——我相当快就深信她怕的人是亚莫士。她不再欺凌他,反而各方面都急于服从他。你知道,那件事对她是一大震撼,亚莫士,她一向看不起的温顺的男人,实际上竟然是杀死诺芙瑞的人。这使得莎蒂彼的世界整个颠倒过来。就像大部分作威作福的女人一样,她其实是个胆小鬼。这位新的亚莫士令她感到恐惧。在她的恐惧之下,她睡觉时开始说梦话。亚莫士不久便了解到她这样对他构成危险……

  “现在,雷妮生,你就能了解你那天亲眼所看到的真相了吧。莎蒂彼所看到今她跌下山的不是鬼魂。她所看到的是你今天所看到的。她在跟随着她的男人脸上——她的丈夫脸上——看到了如同他把另一个女人丢下山去一样要把她丢下去的企图。在恐惧之下,她退离他而掉下去。而在她临死前,她用即将僵死的双唇挤出了诺芙瑞的名字,她是想告诉你亚莫士杀死了诺芙瑞。”

  贺瑞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伊莎因为喜妮说过的一句完全不相关的话而了解了事实。喜妮抱怨说我没有正眼看着她,好像我是在看着她身后某种不存在的东西。她继续说到莎蒂彼。伊莎霎时明白了这整个事情比我们所想的单纯多了。莎蒂彼并不是看到亚莫士身后某样东西——她看见的是亚莫士本人。为了试验她这个想法,伊莎以散漫的话语导出了这个主题,除了亚莫士之外,对其他人来说,她的那些话都不可能有任何意义——而且如果她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么只有对他一个人有意义,她的那些话令他感到惊讶,他只起了短暂的反应,但却足够令她知道她所怀疑的是正确的。然而亚莫士知道了她的确起了疑心。一旦起了疑心,一切都十分吻合,甚至是那个小男孩所说的故事——一个对亚莫士忠心耿耿,愿意服从他任何命令的小男孩——即使是那天晚上听话地吞下了确保他永远不会再醒过来的药物……”

  “噢,贺瑞,这么难以相信亚莫士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诺芙瑞,是的,那我能了解。可是,为什么要杀掉其他的人?”

  “这难以对你解释,雷妮生,不过一旦心生邪念——邪恶就会像农作物中夹杂的罂粟花一样盛放。或许亚莫士一生都有种诉诸暴力的渴望,却一直无能达到这种欲望。他轻视自己温和、顺从的角色。我想,杀掉诺芙瑞给了他一大力感。他首先从莎蒂彼的身上了解到。一向威吓、欺凌他的莎蒂彼,变得温顺、害怕。一切长久以来深藏在他心中的苦恼一下子全昂起头来——就像有一天在这里昂首吐信的那条蛇一样。索贝克和伊比,一个长得比他英俊,另一个比他聪明——因此他们都必须除掉。他,亚莫士,将是这屋子的统治者,成为他父亲的唯一慰藉,生存下来!莎蒂彼的死增加了杀戮的乐趣。由这件事的结果,他感到更有力量。在这件事情之后,他的神智开始消失——此后邪恶完全占据着他。

  “你,雷妮生,不是对手。他还是爱你。但是想到你丈夫要跟他分享这一切财产令他无法忍受。我想伊莎同意你嫁给卡梅尼是有两个想法——一是如果亚莫士再度出击,比较可能的对象是卡梅尼而不是你——无论如何,她相信我会留意你的安全。第二个想法——伊莎是个大胆的女人——是虎口拔牙。亚莫士,在我的监视之下——他并不知道我怀疑他——可能在行动中被逮着。”

  “就如你所做到的一样,”雷妮生说:“噢,贺瑞。当我回过头看到他那种样子时我是那么的害怕。”

  “我知道,雷妮生。但是不得不那样。只要我紧跟着亚莫士,你就应该会安全——可是无法永远这样下去。我知道如果他有机会在那同一地点上把你抛下山去,他会把握住。别人会再把你的死作迷信的解释。”

  “那么喜妮带给我的话并不是你要她告诉我的?”

  贺瑞摇摇头。

  “我并没有要人带话给你。”

  “可是为什么喜妮——”雷妮生停下来,同时摇摇头。

  “我无法了解喜妮在这一切当中扮演的角色。”

  “我想喜妮知道真相,”贺瑞若有所思地说:“今天早上她把她知道的都透露给亚莫士——一件危险的事。他利用她引诱你上来这里——她乐于一做的事——因为她恨你,雷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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