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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他醒来时,发现亨里埃塔在晨曦中正对着他微笑。正在为他泡茶。他冲着她笑了一下。

  “和计划的一点儿都不一样,”他说。

  “这很重要吗?”

  “不,不,你真是一个不错的人,亨里埃塔。”他的目光转向书架,“如果你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我会给你一些合适的东西读一读。”

  “我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是你,约翰。”

  “你不能读斯科贝尔的书。”他拿起那本错误的书,“这个人是一个江湖医生。”

  她大笑着。他不理解为什么他对斯科贝尔的责难会使她如此开心。

  但那却是亨里埃塔使他有时感到震惊的东西。这种突然的新发现,使他慌乱,她能够嘲笑他。

  他还不习惯这样。格尔达是以一种极大的热情对待他,而维罗尼卡则是除了她自己之外,从不关心任何事。但亨里埃塔却有一种小把戏,能把她的思维拉回来,用半闭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一点点突然的温柔的半嘲讽意味的笑容,好像在说:“让我好好看看这个可笑的名叫约翰的人……让我距离近一些再看看他……”

  这就同她集中目光观看她的作品——或者一幅画时一模一样。这是一种超然的态度。他不想让亨里埃塔只想着他一个人,永不让她的思想游离于他之外。

  (“实际上,这正是格尔达身上所反对的东西,”他内心的精灵又一次出现,说道)

  事实是,他不知道他想要些什么。

  (“我想回家。”一个多么荒谬,多么可笑的句子,它不意味着任何东西。)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无论如何他都将驶出伦敦——忘记那些带着淡淡的酸臭气味的病人……木柴不断地冒着烟,还有松树,还有略显湿润的秋天的树叶……汽车行使得很平稳,毫不费力地加速。

  但事情不会像那样,因为由于他腰部的轻微劳损,将不得不由格尔达开车。而格尔达,上帝保佑她,从来都不能发动一辆车!每次她换档的时候,他都保持沉默,紧紧地咬住自己的牙,努力不使自己说出任何话。因为他知道,按照以往辛酸的经验,只要是当他说出任何话之后,格尔达都会立刻变得更糟。真奇怪,没人能够教会格尔达换档——甚至亨里埃塔也不行。他曾把她转交给亨里埃塔,想着亨里埃塔的热情也许会起些作用。

  因为亨里埃塔喜欢车。说到车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强烈的热情,而那种热情是其他人给予春天,或是第一片雪花的。

  “他难道不是个美人吗,约翰?他的引擎一路沙锅内难道只是发出震颤的声音?”(因为亨里埃塔的车总是男性的。)“他将只用三档就能爬上贝尔山——一点儿也不用竭尽全力——毫不费力地。听,他空挡慢转得多么均匀。”

  直到他突然猛烈地爆发:

  “你不认为,亨里埃塔,你应该对我多注意一些,忘掉那些该死的车一两分钟!”

  他总是对自己的这种突然爆发感到羞愧。

  他从不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在蓝天下突然降临到他身上。

  对她的作品也一样。他意识到她的作品是出色的。他承认这一点——并痛恨这一点——而这两种感情总是同时发生。

  他和她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就是因为这点。

  有一天格尔达对他说:

  “亨里埃塔邀请我去做模特。”

  “什么?”他的震惊至今还没有平息,如果他一想起的话。“你?”

  “是的,我明天就去雕塑室。”

  “她究竟为什么要请你?”

  是的,他当时非常地不礼貌。但幸运的是,格尔达没有意识到真相。她看上去对此十分高兴。他怀疑亨里埃塔对她——格尔达的那种不真诚的好意,也许,是在暗示她将喜欢做模特,一些类似的什么事情。

  接着,大约十天后,格尔达兴高采烈地向他展示一尊小石膏像。

  那是一个可爱的东西——十分有技巧,就像亨里埃塔所有的作品。它将格尔达理想化了——很明显,格尔达自己非常喜欢它。

  “我确实认为它十分迷人,约翰。”

  “那是亨里埃塔的作品吗?它没有任何含义——一点儿都没有。我不明白她怎么开始塑这类东西的。”

  “当然它不同于,她那些抽象的作品——但是我认为它很好,约翰,我真的这么认为。”

  他没再开口——毕竟,他不想毁掉格尔达的欢乐。但他后来有机会遇到亨里埃塔,就坦白地谈到此事。

  “你为格尔达塑那个愚蠢的像到底是为什么?你不值得这么做。毕竟,你通常会创作出一些高雅的东西。”

  亨里埃塔慢慢地说:

  “我认为它并不糟糕,格尔达好像十分满意。”

  “格尔达是很高兴,她当然会的。格尔达分不清艺术和一张彩色照片之间的差别。”

  “它不是糟糕的艺术,约翰。它只不过是一座小肖像——没有任何害处,并且一点儿也不自负。”

  “你并不是经常浪费时间做这种东西——”

  他停止了说话,盯着一座大约五英尺高的木头人像。

  “喂,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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