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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老爹说过:

  “让他们跟你谈话。”

  第二天我在刮胡子时,想着我进行到了什么地步。

  艾迪丝·哈薇兰已经跟我谈过──她已经达到了跟我谈话的特殊目的。克里梦西已经跟我谈过。(或是我跟她谈过?)玛格达就某一方面来说,可以算是跟我谈过──也就是说,我是她一次广播的听众之一。苏菲亚当然已经跟我谈过。甚至兰妮也已经跟我谈过。我听过了他们所说的话,有没有变得更明智一点?有没有任何具有特殊意义的话语?更进一步说,有没有任何我父亲所强调的那种不正常的自负迹象?我看不出来有什么。

  唯一表示完全不想跟我以任何方式谈任何话题的人,是菲力浦。就某一方面来说,这不是有点不正常吗?他到现在一定知道我想要娶他女儿了,然而他还是继续表现得好象我根本不在这屋子里一样,想必是他怨恨我出现在这里。艾迪丝·哈薇兰已经代他道歉过,她说那只是“表面态度”。她显得关心菲力浦,为什么?

  我考虑着苏菲亚的父亲。他是个各方面来说都是压抑型的人。他以前是个嫉妒、不快乐的孩子。他被迫退进自己内心世界里。他躲进书本的世界里──逃进历史中。他那苦学的冷漠和矜持外表之下,可能深藏着很多热烈的感情。他父亲死后的财务所得这个不恰当的动机不够说服力──我一点也不认为菲力浦·里奥奈兹会因为他自己没有他想要的那么多钱而杀害他父亲。不过可能有某种深沉的心理上的理由促使他要他父亲死。菲力浦搬回到他父亲家里来住,后来,由于空袭的结果,罗杰来了──菲力浦不得不一天又一天地看着罗杰受他父亲宠爱……这些自小到大点点滴滴的事情涌现他饱受折磨的心头,可不可能让他想到唯一的解脱可能是他父亲死掉?而且假如他父亲死掉的罪名会落到他哥哥头上?罗杰缺钱用──濒临破产边缘。在不知道罗杰和他父亲最后一次面谈以及后者要提供协助的情况之下,菲力浦不可能会深信这么强的动机足以马上让罗杰受到怀疑吗?菲力浦的精神状态是不是不平衡到足以导致他干下谋杀案?

  我刮伤了自己的下巴,咒了一声。

  我到底该怎么办?把谋杀罪名定在苏菲亚父亲头上?这下子可好了!这可不是苏菲亚要我来的目的。

  或者──是吗?有什么,一直有什么隐藏在苏菲亚的恳求之后。如果在她的心里有任何留连不去的怀疑,怀疑她父亲是凶手,那么她决不会同意嫁给我——以防她的怀疑可能是真的。而且由于她是苏菲亚,眼光雪亮,勇敢无惧,她想要知道事实真相,因为心里的不确定会在我俩之间构成永远的障碍。

  事实上,她不是对我说过了吗,“证明我所想象的这件可怕的事不是真的──但是,如果是真的,那么证明它是真的给我看──我好知道最坏的后果,同时面对它!”

  艾迪丝·哈薇兰是不是知道或怀疑菲力浦有罪?她说“这是盲目崇拜的一面”是什么意思?

  还有,当我问克里梦西怀疑谁,她回答:“罗仑斯和布兰达是显而易见的涉嫌人,不是吗?”时,她投给我的那种奇特的眼光是什么意思?

  一家人都希望是布兰达和罗仑斯,希望可能是布兰达和罗仑斯干的,但是并不真的相信是布兰达和罗仑斯……

  或者,可能是罗仑斯,而不是布兰达……

  这会是个好多了的答案。

  我被刮伤的下巴已不再流血,我放开原先按压着的手,下楼去吃早餐,决心尽快与罗仑斯·布朗面谈。

  直到我喝第二杯咖啡时,我才突然感觉到这畸形屋的气氛也感染到我了。我也想要找出,不是真正的答案,而是最适合我的答案。

  吃过早餐之后,我走出去,越过大厅,爬上楼梯。苏菲亚已经告诉过我,我会发现罗仑斯正在教室里教导尤斯达士和乔瑟芬。

  我在布兰达住处前门外犹豫了一下。我是要敲门按铃,或是直接走进去?我决定把这屋子看做是里奥奈兹家的一部分,而不是布兰达私人的住处。

  我打开门,走过去。一切都显得安安静静的,似乎没有人在。在我左手边通往大客厅的门关着。我右手边两扇门开着,是一间卧室和紧临着亚瑞士泰德·里奥奈兹卧室的放置伊色林和胰岛素的房间。现在警方已经检查完毕。我推开门,悄悄走进去。我当时便了解到,这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或是事实上任何外来的人!)要不被人发现,悄悄上楼到这间浴室来是多么容易的事。

  我站在浴室里,环顾四周。这里头豪华地铺满了闪闪发光的磁砖,有一个浴缸。一边摆着各种电气用品:一个电水壶底下摆着一具电热器——一个小电锅,一个拷面包机——一切侍奉一个老人的侍仆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墙上是一座白色搪瓷壁橱,我打开它,里头是各种医疗用品,两只吃药用的玻璃杯,洗眼器,点眼药水器,以及一些贴着标签的瓶瓶罐罐,阿司匹灵、硼酸粉,碘酒、伸缩绷带等等。在另外一层架子上,堆积着胰岛素,两具皮下注射什街和一瓶酒精。第三层架子上是一个标明用量的药片瓶子──遵照医生指示,每晚吃一至两片。在这层架子上,无疑的,摆着眼药水瓶。一切清清楚楚,整理得有条不紊,任何人想要什么,随手就可拿到,要拿什么来当谋杀的工具,也是同样的随手可得。

  我可以随意动那些瓶瓶罐罐的手脚。然后悄悄溜出去下楼,没有人会知道我去过那里。当然。这一切都不是什么新发现,不过这让我体会到警方的工作有多困难。

  只有从凶手的身上才能查出什么来。

  “让他们慌张,”泰文勒对我说过。“让他们不得安宁。让他们认为我们是在找什么东西,让我们成为他们注目的中心。如果我们这样做,凶手迟早都会想要再露一手,好表现得更聪明一点,不再袖手旁观──那么——我们就逮到他了。”

  到目前为止,凶手还没有对这一剂“处方”起反应。

  我走出浴室,还是没看到人。我沿着走廊前进,我经过左手边的餐厅,和右手边布兰达的卧房以及浴室。一个女佣在布兰达的房里走动着。餐厅的门关着,在餐厅过去的一个房间里,我听到艾迪丝·哈薇兰在打电话给鱼贩的声音。一道螺旋形的楼梯通往楼上,我举步踏上去。艾迪丝的卧房和起居室在这里,我知道,还有另外两间浴室和罗仑斯·布朗的房间。再过去是一道短阶梯,下通一间盖在仆人住区顶上用来做教室的大房间。

  我在门外暂停下来,听到布朗有点上扬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我想乔瑟芬窥探的习惯一定是难以抗拒,我相当无耻地贴在门上听着。

  里头上的是历史课,上到法国大革命执行内阁时期。

  我听着听着,惊愕得张大眼睛。发现罗仑斯·布朗是个了不起的教师让我感到相当惊讶。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感到这么惊讶。毕竟,亚瑞士泰德·里奥奈兹一向是个选择能力很好的人。不管罗仑斯外表上的一切羞怯、懦弱表现,他具有能够挑起学生热情与想象力的最高才能。瑟密多的戏剧性格、罗贝士皮瑞斯的放逐宣判、巴拉斯的庄严、福谢的狡猾──拿破仑,饿得半死的年轻炮兵中尉──这一切在他讲来都是栩栩如生。

  突然,罗仑斯停了下来,他问尤斯达士和乔瑟芬一个问题,他要他们扮演一个人物,然后再扮演另一个人物。虽然他从乔瑟芬身上问不出多少结果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好象她感冒了,但是尤斯达士的回答听起来不象是平常那喜怒无常的他。他表现出他的头脑和聪慧,还有无疑地是遗传自他父亲的精明历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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