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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后来,我告诉他关于苏菲亚说过的她家人的生性残酷——不同种类的残酷。他听了感到有兴趣。

  “嗯,”他说。“你的年轻女人说的有道理。大部分的家族都有个缺陷,有如盔甲上的一个隙缝。大部分人都能应付得了一个弱点──但是他们可能就应付不了两个不同的弱点。遗传,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就拿哈薇兰家族的那种残酷性来说,还有我们姑且称之为狂妄的里奥奈兹家族的生性──哈薇兰家族的残酷性倒无所谓,因为他们不狂妄,而里奥奈兹家族的狂妄也无所谓,因为,他们虽然狂妄,但却厚道——但是却有个后代子孙同时有了这两种遗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所想的不尽相同。我父亲说:

  “不过我不该拿遗传来搞昏了你的头,这是个太过于复杂、诡诈的课题。我的孩子,到那里去。让他们找你谈话。你的苏菲亚有一点说得相当对,除了事实真相之外,其他的没有什么对她或对你有好处,你非找出真相来不可。”

  当我走出去时,他又加上一句:

  “注意一下那个小鬼。”

  “乔瑟芬?你的意思是不要让她知道我想干什么。”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照顾她,我们不希望她出事。”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

  “不要那副样子,查理。那屋子里有个残酷的杀手,乔瑟芬那孩子好象知道了不少。”

  “她当然知道罗杰的一切──尽管她妄下定论认为他是恶棍。她所说的有关她所偷听到的似乎相当精确。”

  “是的,是的。小孩子的证词总是最佳的证词,我每次都信赖他们的证词,当然,在法庭上是不管用的。小孩子忍受不了直接的问话。他们不是含糊不清就是一副白痴的样子,说什么他们不知道,可是当他们在炫耀时就有如生龙活虎一般。那个小孩子就是在对你这样,炫耀。你可以用同样的方法从她身上套出更多来,不要问她问题。假装你认为她什么都不知道,这就可以叫她上钩。”

  他接着又说:

  “不过,要照顾她。对某人的安全来说,她可能知道得太多了一点。”

  我带着一点心虚的感觉,到“畸形屋”去(我自己在心里这样称呼那幢房子)。虽然我已经告诉过泰文勒乔瑟芬私下告诉我的有关罗杰的事,但是我没透露她所说的有关布兰达和罗仑斯·布朗互通情书的事。

  我自我安慰地装作这只是她虚构出来的事,没有理由去相信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实际上,我奇怪地感到不愿意再有不利于布兰达·里奥奈兹的证据。我受到了她在那幢房子里悲凄处境的影响──被一群敌视的家人紧紧包围着。如果真有这种信件,无疑的,泰文勒和他的部下会查出来。我不喜欢作为落井下石的工具,把新的疑点带到一个处境艰困的女人身上。再说,她慎重地向我保证过,在她和罗仑斯之间决没有那种事存在,我感到我倒比较相信她,而不是那不怀好意的鬼精灵乔瑟芬。布兰达不是就说过乔瑟芬脑筋有问题吗?

  我硬把心里一个令我感到不安的念头压了下去──那就是乔瑟芬脑筋好得很,根本没问题。我想起了她那慧黠的黑色圆眼珠。

  我已经打电话问过苏菲亚我可不可以再到她家。

  “请过来,查理。”

  “事情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还好。他们继续在搜查房子。他们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

  “我们都变得非常紧张,尽快来吧,要是我不找个人谈谈,我会疯掉。”

  我说我马上过去。

  我搭车到前门,没有见到任何人。我付了计程车资,计程车随即离去。我不知道该按门铃或是直接走进去,前门并没关。

  我正站在那里犹豫着,听见背后有细微的声响,我猛一回头,看到乔瑟芬,脸孔部分被一个很大的苹果遮住。站在紫杉树篱出口那边看着我。

  我一转头,她就转身离去。

  “嗨,乔瑟芬。”

  她没有回答,消失在树篱后面。我越过车道,向她赶去。她坐在金鱼池边那张不舒服的木头长条凳上,两脚荡来荡去,嘴里咬着苹果。在蔷薇花的围绕之下,她以让我感到怀有敌意的眼光注视着我。

  “我又来了,乔瑟芬。”我说。

  这是句无力的开场白,不过我发现乔瑟芬虽然眼睛眨也不眨,不吭一声,却有点焦躁。

  她极富战略感,仍然不吭不响。

  “那个苹果好吃吗?”我问道。

  这一次,乔瑟芬移尊降驾开了口,她的回答很简短。

  “软绵绵的。”

  “可惜,”我说。“我不喜欢软绵绵的苹果。”

  乔瑟芬不屑地回答:

  “没有人喜欢。”

  “我跟你打招呼时为什么你不说话?”

  “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

  乔瑟芬把苹果从嘴上移开,好让她的发音清晰。

  “你跑去跟警方打小报告,”她说。

  “噢。”我有点退缩。“你是说──关于——”

  “关于罗杰伯伯。”

  “可是这没关系,乔瑟芬,”我向她保证。“没什么关系。他们知道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我是说,他并没有侵占钱财或什么这一类的事。”

  “你真笨。”

  “对不起。”

  “我不是在替罗杰伯伯担心,只不过是从事侦探的工作不是这样子的,难道你不知道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告诉警方的道理吗?”

  “噢,我明白,”我说。“对不起,乔瑟芬。我真的很抱歉。”

  “你是该感到抱歉。”她怪罪地又加上一句,“我信任过你。”

  我第三度说抱歉,乔瑟芬显得有点受到抚慰,她又咬了几口苹果。

  “不过警方一定会查出这一切来的,”我说。“你——我——我们保不住这个秘密。”

  “你的意思是说他就将破产?”

  如同往常一般,乔瑟芬消息灵通。

  “我想大概是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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