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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我不喜欢他的一些生活目标──还有他达到这些目标的方法。”

  “那么,布兰达·里奥奈兹太太呢?”

  “布兰达?我不常见到她。”

  “你认为她和罗仑斯·布朗先生之间是不是可能有什么?”

  “你是说──某种恋情?我不认为。不过我真的无从知道。”

  她的声音听来全然不感兴趣。

  罗杰·里奥奈兹匆匆回来,有如大黄蜂又飞回来了。

  “我被耽搁了,”他说。“电话。怎么样,督察先生?怎么样,有没有任何消息?我父亲是什么原因死的?”

  “伊色林中毒死的。”

  “是吗?我的天啊!那么是那个女人!她等不了!他可以说是让她脱离了贫民窟,而这就是他得到的回报。她残酷地谋杀了他!天啊,想起来就叫我血气沸腾。”

  “你这样认为有没有任何特别的理由?”泰文勒问道。

  罗杰双手扯着头发,走过来走过去。

  “理由?为什么,还有可能会是谁?我从来就信不过她──从来就不喜欢她!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她。菲力浦和我在爸爸有一天回来告诉我们说他娶了她时都大吃一惊!在他那种年龄!疯了──真是疯了。我爸爸是个有趣的人,督察先生。在智能上,他还是象个四十岁的人一样年轻、清新。在这世界上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他替我做了任何一件事──有求必应,从不让我失望。倒是我让他失望了──我一想起──”

  他重重跌坐到一张椅子上。他太太平静地走到他一旁。

  “够了,罗杰。不要太苦了自己。”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他握住她的手。“可是怎么冷静得了──我怎么能不感到——”

  “可是我们大家都必须冷静,罗杰。泰文勒督察长需要我们的帮忙。”

  “不错,里奥奈兹太太。”

  罗杰叫了起来: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我想要亲手掐死那个女人。她就不能让亲爱的老人家多活几年。如果她人在这里,我——”他跳了起来。愤怒得全身颤抖。他伸出抽搐的双手。“是的,我去扭断她的脖子,扭断她的脖子……”

  “罗杰。”克里梦西厉声说。

  他看着她,脸红起来。

  “对不起,我最亲爱的。”他转向我们。“我很抱歉。我一时控制不了情绪。我──对不起——”

  他再度走出房间。克里梦西谈谈一笑说:

  “真的,你们知道,他连一只苍蝇都不忍心伤害到。”

  泰文勒礼貌地接受她的评语。

  然后他开始他所谓的例行问话。

  克里梦西·里奥奈兹精确简明地应答。

  罗杰·里奥奈兹在他父亲去世那天人在伦敦,在联合筵席包办公司的总公司里。他当天下午早早就回来,如同往常一般跟他父亲共处一段时间。她自己则如同往常一般,在她工作的高尔街兰伯特机构里。快到六点时,她回到家里。

  “你当天有没有见过你公公?”

  “没有。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前一天。我们午饭之后跟他一起喝咖啡。”

  “但是你在他去世那天没见过他?”

  “没有。实际上我去过他住的那一部分房子,因为罗杰以为他把他的烟斗留在那边忘了带回来——一支非常珍贵的烟斗,不过因为他的烟斗正好放在那边的大厅桌上,所以我没有打扰到老人家。他经常六点钟左右就开始打瞌睡。”

  “你知道他病了是在什么时候?”

  “布兰达匆匆忙忙跑来。大约六点三十一、二分。”

  如同我所知道的,这些问题并不重要,但是我注意到泰文勒督察对回答这些问题的女人是多么地留意。他问了她一些有关她在伦敦工作性质的问题。她说跟原子分裂的放射性能有关。

  “事实上,你是从事原子弹工作?”

  “工作毫无摧毁性。这个机构是在进行医疗效用方面的实验。”

  泰文勒站了起来,表示他想四处看看这一部分房子。她似乎有点讶异,不过还是泰然地带他四处去看。那有着双人床、铺着白色床单,和简单化妆用品的卧房再度让我想起了医院或是修道院。浴室也是简单朴素,没有豪华特别的冲浴设备;也没有成排的瓶瓶罐罐。厨房一尘不染,没有铺设地毯,设有实用、省事的炊事用具。然后我们来到一道门前,克里梦西打开门说:“这是我先生专用的房间。”

  “进来,”罗杰说。“进来。”

  我微微松一口气。其他地区的俭朴洁净令我透不过气来。这却是个十足私人的房间,一张桌面可以卷缩的书桌上七零八落地布满了纸张、旧烟斗和烟灰,几张破旧的大安乐椅。地上铺着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各种合照,有点褪了色。学生合照、板球队员合照、军人合照等等。还有沙漠、寺塔、帆船、海滨、以及夕阳等等的水彩写生画。这是个令人感到愉快的房间,一个可爱、友善、合群的男人的房间,

  罗杰笨拙地倒酒,把一张椅子上的书本、纸张扫落。

  “这地方乱七八糟。我正在整理东西,清除一些旧文件。够了就说一声。”他要帮督察倒酒,督察婉谢,我接受了。“刚刚真是对不起,”罗杰继续说。他把酒递给我,同时转头向泰文勒说,“我的情绪控制不了。”

  他几乎近于惭愧地看看四周,不过克里梦西·里奥奈兹并没有跟我们一起进来。

  “她真是好极了,”他说。“我是说,我太太。从头到尾,她都棒透了──棒透了!我说不出我有多钦佩那个女人。她经历了一段非常艰苦的时期──可怕的时期。我想告诉你们一下。我是说,在我们结婚之前,她的第一任丈夫是个好人──我是说,脑筋好──但是身体糟得很──事实上是患有结核病。他从事结晶学方面某些极具价值的研究工作,我相信。待遇很不好,而且工作很吃力,但是他不放弃。她替他做牛做马,紧守着他,心知他随时都会把命丢掉,而且从来不抱怨──毫不厌倦。她总是说她过得快乐。后来他死了,她无依无靠。最后她同意嫁给我。我很高兴我能给她一些快乐,让她歇息一下。我真希望她不要再工作,不过,当然啦,她觉得在战时那是她的义务,而她现在似乎仍然觉得她应该继续做下去。她是个好妻子──男人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妻子。啊,我真是幸运!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泰文勒得体地回答了一句。然后他再度开始进行类似的例行问话。他什么时候知道他父亲病了?

  “布兰达匆匆忙忙来找我。我父亲病了──她说他突然发作了。”

  “我那天半个小时之前还跟他在一起坐着聊天,当时他还好端端的。我连忙赶去,他的脸色发青,喘不过气,我冲到楼下找菲力浦,他打电话找医生,我──我们一筹莫展。当然,我当时做梦也没想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事。不对劲?我是说不对劲吗?天啊,这可用的是什么字眼。”

  泰文勒和我有点困难地离开罗杰·里奥奈兹气氛感伤的房间,出到房外,再度站在楼梯顶端。

  “咻!”泰文勒说。“跟他弟弟是多么强烈的对比。”他有点不切题地加上一句,“奇怪的东西、房间。可以让你看出住在里面的人很多东西。”

  我同意他的说法。他继续说下去:

  “彼此结婚的人们也是奇怪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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