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加勒比海岛谋杀案 | 上页 下页


  听了这样的开场白,葛兰姆医生回答道:“你心里有些烦恼,是吧?请让我替你分忧。”

  “是跟白尔格瑞夫少校有些关连的。他的去世真令人难过。我今天早上听说的时候真吓了一大跳,”“的确,”葛兰姆医生说:“我也感到很突然。他昨天看着精神还挺好的。”他心意虽很体恤,语气却很平常。显然,白尔格瑞夫少校的死,在他看来是没什么好奇怪的。玛波小姐开始怀疑她这到底是不是在无中生有了。她这好疑心的习惯是否已经根深蒂固了呢?或许她连自己的判断都不能相信了。

  其实也算不上判断,只是多疑而已。反正,自己已经陷了进来!只有硬着头皮充下去了。

  “昨天下午我们一块儿坐着聊天,”她说:“他跟我讲了很多新奇有趣的事。世界各地的事都有。”

  “可不是吗?”葛兰姆医生说,白尔格瑞夫少校的掌故,他早就听烦了。

  “后来他谈起他的家人、童年,我也告诉了他一些我外甥跟外甥女的事,他好像听得很投机的。我拿出一个外甥的照片给他看。真是个好孩子——当然现在也是大人了,但是你了解,在我心中永远是个孩子的。”

  “这是自然了,”葛兰姆医生说,心里在想:这位老太太不知还要等多久才能说到正题呀。

  “我递给他,他正在看,忽然,那些人——那几位很可亲的人——搜集野花蝴蝶的人,好像是希林登上校夫妇吧——”

  “喔,是吗?那该是希林登与戴森两对夫妇了。”

  “对的,正是他们。他们突然有说有笑地过来了。他们坐了下来,叫了酒,大家就聊起来了。大家谈得很高兴。可是,也许是无心的,白尔格瑞夫少校一定把我那张照片装进他的皮夹子,又放回裤袋里去了。我当时也没注意,可是记得后来我跟自己讲:‘我可千万别忘跟少校要回我丹齐尔那张照片啊。’昨天晚上乐队演奏的时候,我还想着呢,可是我那时候也不便打扰他,因为他们玩得兴致正浓,我就想:‘我会记得明天早上跟他要的。’可是今天早上——”玛波小姐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是的,是的,”葛兰姆医生说:“我了解。你是要一当然,你是要把照片取回来,是吧?”

  玛波小姐热切地点了点头。

  “是的。你看,只有那么一张,又没有底片。那张照片要是丢了,我真舍不得,因为可怜的丹齐尔五、六年前过世了,他又是我最疼爱的外甥。我想念他的时候也只有这么一张照片可看。不知道——我希望——真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

  你是否可能帮我找回来,你晓得,我真不知道该向谁打听。我也不知道他遗下的东西都是由谁来照管的。好困难啊。他们会觉得我太罗唆。你知道,他们是不会了解的。没有人会了解这张照片对我有多大的意义的。”

  “当然,当然,”葛兰姆医生说:“我很了解,你心里的感受皋很自然的事。正好,我过一会就要跟此地的主管单位碰头——明天下葬一——有一位官员要来检验他的证件与遗物,然后通知他的家属。你告诉我一下那张照片是什么样子好不好。”

  “是在一幢房子前头,”玛波小姐说:“有个人——我指的是丹齐尔——正从前门走出来。这是我另外一个嗜好花卉的外甥的——我想他正在拍一丛芙蓉花,或是类似的美丽花朵——像前菜、百合之类的。丹齐尔那时刻正从前门走出来。照得并不怎么好——有点模糊——可是我很喜欢,也就常带在身边。”

  “好的,”葛兰姆医生说:“你描述得相当清楚了。我想不会有问题的,玛波小姐,我们一定把你的照片找回来的。”

  他自椅子上站起身来。玛波仰着笑脸望着他。

  “你真好心,葛兰姆医生,真太谢谢你了。这种事情你了解的,是不是?”

  “我当然了解,我当然了解,”葛兰姆医生亲切地握着她的手说:“你放心好了。每天轻轻运动一下膝头,可是不要过度,我会再送药片给你的。每天服用三次。”

  五、玛波小姐作了决定

  白尔格瑞夫少校的丧礼第二天就举行了。玛波小姐由浦利斯考特小姐陪同参加。甘农主持追悼仪式,过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白尔格瑞夫少校之死,也不过是一椿很快为人遗忘的憾事而已。人住在此地只限于阳光、大海与社交的乐趣。一颗阴魂扰乱了这些活动,留下一片短暂的阴影,刹时间又散去了。何况,也没有人对这位死者有多少认识。他其实是个喋喋不休、在俱乐部里专门讨人厌的那型人物,总喜欢说一些人家并无特别兴趣的个人掌故。他在世界上任何角落都找不到一个长久栖身之处。他太太好多年前就去世了。他活得孤寂,死得也凄清。不过,他那种寂寞却又是在人群中度过的,而这种打发日子的方式,倒也没什么难过的,纵令白尔格瑞夫少校是个寂寞的人,他似乎也挺乐观的。他有自得其乐的方法,如今他死了,埋了,没人在乎;再过一个礼拜,大概人们连记都不记得他,甚至想都不会想他了。

  唯一说得上可能会想念他的,就只有玛波小姐了。倒不是基于个人的亲切感,而是他代表了她所熟知的一种生活。她心中在回想:人一上了年纪,就愈来愈容易习惯听人说话,听的时候虽不一定有多大兴趣,但是她与少校之间,却存在着一种两位老年人一给一取的温馨谅解。她对白尔格瑞夫少校并不真的悲悼,她只是想念他。

  丧礼过后的那天下午,她坐在自己最中意的角落里织毛线的时候,葛兰姆医生来了。她放下毛线踉他打了招呼。他立刻深表歉意地说:“很抱歉,我带来的消息一定很令你失望,玛波小姐。”

  “真的?是我那张——”

  “是的,我们还没找到你那张珍贵的照片。我想你一定很失望。”

  “是的,是的,我是有一点。不过,当然也不是太大不了的事;也只是一种感情作祟。我现在想通了。不在白尔格瑞夫少校的皮夹子中吗?”

  “没有。他其他的东西里头也没有。有一些信件、新闻剪报杂七杂八的东西,几张者照片,却没有你说的那张照片。”

  “啊呀,真是的,”玛波小姐说:“唉,那就没办法了……多谢你,葛兰姆医生,让你这么费心。”

  “呵,真的没什么,不过我自经验中知道有些家中的小事对一个人有多重要,特别是上了年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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