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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我并不是在促请你聘用我,”白罗说:“这方面您早说过我太老,也许你的说法不错。不过,既然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一些你的事情,我以为我们未尝不可和气地一块谈谈你现在发生的一些烦恼。你不要忘记,上了年纪的人虽然说行动不快,却有许多可供吸取的经验。”

  诺玛仍是满心怀疑地望着他,还是那副睁得大大的,令白罗很感不安的眼神。

  但是,她似乎逃身乏术了,此刻,至少按白罗的判断,她好像要倾诉一番。不知是什么理由,白罗永远是一个容易让人交谈的人。

  “他们认为我有精神病,”她直截了当地说:“而我——也觉得自己有精神病、疯了。”

  “这就太怪了,”白罗很轻松地说:“这种情形,名堂多得很,而且都很堂皇。心理分析专家、心理学家们都会轻快地脱口而出。不过,你说的有精神病,只能说是一般普通人心中的印象。再说,你有精神病又怎么样呢?或是你看着像有精神病,你以为你有精神病,甚至你可能是有精神病,又怎么样呢。这并不是说情况很严重呀。这是人受了很多折磨才引起的,通常只要治疗适当,是很容易治好的。发作的原因是因为心理的压力太大,太多烦恼,为了考试用功得太厉害,情感上太钻牛角尖,在宗教上信仰太深,或是缺乏一种宗教信仰,也或许有很好的理由恨上了父亲或是母亲!或者,当然了,也许在爱情上遭受了挫折。”

  “我有个继母。我恨她,我也很恨我父亲。这还不够吗?是不?”

  “不论恨哪个,都是很寻常的事,”白罗说:“我想,你一定很爱自己的生母。她离婚了还是过世了?”

  “死了。她两、三年前死的。”

  “你非常爱她?”

  “是的,我想是的。我是说我当然很爱她。她是个不中用了的人,你懂的,她常常要到疗养院去。”

  “你父亲呢?”

  “父亲在那之前就长年在海外。他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就到南非去了。我想他要跟我妈离婚,可是她不肯。他去南非搞矿产生意。反正,他在圣诞节时候总会写信给我,寄圣诞礼物或请人带些东西给我,就仅此而已。所以对我来说,他好像并不真地存在。他在大约一年之前回来,因为要料理我伯父丧事以及许多财务上的事。他回家来时,他——他就带了这个新太太回来了。”

  “你就忍受不了这个事实了。”

  “是的,我受不了。”

  “可是,那时你母亲已经去世了。你该知道,一个男人再婚也是很普通的事。尤其是他与太太分离已经那么久了。他带回来的这个太太,是不是他以前要跟你母亲离婚想再娶的那个女人?”

  “喔,不是,这个女人很年轻的,她也很漂亮,而且摆出一副我父亲是她一个人的那种气势!”

  她停顿了一下,又用一种全然不同有如孩子般的语气说:“我以为他这次回来喜欢的会是我,对我特别关心——可是她却不许他这样。她反对我,她要把我挤出去。”

  “可是在你这个年纪,这不要紧呀。这不是很好嘛。你现在并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你可以自立谋生,好好地享受人生,选择自己的朋友——”

  “在我们家,你是不晓得的!我指的是选我自己的朋友。”

  “如今女孩子在挑选朋友方面,难免要忍受别人的评论的。”白罗说。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诺玛说:“我父亲跟我五岁时记得的全不同了。他以前常陪着我玩,成天跟我玩,他也很欢天喜地的。他现在一点也不愉乐了,他成天发愁也很凶——完全变了。”

  “我猜,这大概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人是会变的。”

  “可是人就该变得这么厉害吗?”

  “他的外貌变了吗?”

  “没有,那没有。喔,一点也没有。要是你看见他座椅后挂的画像,虽然是很年轻的时候画的,可是跟他现在一模一样,可是又全不是我所记得的他。”

  “可是你该知道,亲爱的小姐,”白罗柔声地说:“人绝不会像你所记得的那样。随着岁月,你把他们想作你心中所盼的那样,也像你以为你记得的那样。要是你要记得他们该是和蔼、快乐与英俊,你会把他们想得远远超过了实在的情况。”

  “你这么想吗?你真这么想吗?”她沉默了片刻,突然脱口而出:“那么你看我为什么要杀人呢?”这个问题其实来的很自然。早就在他们之间存在了。白罗感到,他们至少来到紧要关头了。

  “这就可能是个有意思的问题了,”白罗说:“而且也可能有很耐人寻味的理由的。能回答你这个问题的该是医生,那种有这方面知识的医生。”

  他反应得非常快。

  “我不要看医生。我绝不要去看医生!他们要把我送去看医生,然后把我关进一个好寂寞的地方,再也不放我出来了。我才不要去那种地方。”她现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我是不能送你去的!你不必惊恐。你可以完全照自己的心意去找一个医生。你可以把你跟我说的事告诉给他听,你可以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许会给你说出个原因的。”

  “大卫也是这么说的。大卫也是这么说我应该去,可是我想——我想他不了解。我一定得告诉医生——我也许想要干一些事……”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我常常记不得我做过的事——或是我身在何处。我会一下子迷失一个钟头——两个钟头——我什么也不记得。我有一次在走廊上——在一个门外,她的门外的走廊。我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她朝着我走过来——可是她靠近我的时候,她的脸却变了,根本不是她。她变了另外一个人。”

  “你记得的可能是个恶梦。人在梦中,是会变作另一个人的。”

  “我不是作恶梦。我把手枪拾了起来——是落在我的脚边的。”

  “在走廊上?”

  “不,是在天井里。她过来从我手中拿走了。”

  “谁拿走了?”

  “克劳蒂亚。她带我上了楼,给了我一些苦东西,叫我喝下去。”

  “那时你的继母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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