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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不,我真的不知道。咦,想想看!可怜儿,她也许比我想像中更糟糕。”

  她叹口气说:“不知道人家怎么处置那些漂亮的衣裳。那边的土著是黑人,不可能穿那种衣服。”

  奥康诺巡官说:“我想你穿一定很棒。”

  爱西说:“冒失鬼。”

  奥康诺巡官说:“好吧,我不会冒冒失失打扰你多久了。我得远行去办公司的事。”

  “你要走很久?”

  “也许会出国,”巡官说。

  爱西的脸色一沉。

  她虽然没读过拜伦爵士的名诗“我从未爱上一头亲爱的羚羊”,可是她的心情却和诗中所说的一样。她暗想:奇怪,真正迷人的对象总是没结果。

  噢,算了,反正有福瑞德嘛。

  奥康诺巡官突然闯进爱西的生命看来不会有长远的影响,现在她觉得佛瑞德真讨人喜欢。说不定福瑞德会因此得到好处哩。

  第十七章露达·达威斯的证词

  露达·达威斯走出狄本汉商店,若有所思站在人行道上,一脸犹豫不决的表情。那张脸表情很丰富,每一种飞逝的情绪都迅速化为各种表情。

  此时露达的面孔清晰说道:“我该不该?”“我想……”“也许还是不要的好。”

  门警满怀希望问她:“小姐,计程车?”露达摇摇头。

  一位手提大包小包东西的胖妇人满脸“为圣诞提早购物”的表情,猛撞了露达一下,露达依旧呆站着拿不定主意。

  乱糟糟的思绪掠过脑海。“我去去又何妨呢?她邀请过我,不过她也许对每个人都说这句话哩。她不一定是认真的,反正安妮不要我陪。她说得很清楚,她宁可单独和德斯帕少校去找律师,她这样做有何不可?我意思是说,三个人嫌太多了,而那件事与我无关。我也不见得特别想见德斯帕少校,虽然他很亲切。我想他一定爱上安妮了。否则男人不肯这么费心的。我意思是说,不只是纯粹的善意。”

  一位信差撞到露达,以责备的口吻说:“小姐,请原谅。”

  露达暗想:“噢,老天,我不能整天站在这里呀,只因为我是白痴,拿不定主意。我想那件外套和裙子一定很漂亮。不知道棕色会不会比绿色更实用?不,我不以为然。算了,我该去还是不该去呢?三点半,正是好时刻。

  我意思说,人家不会以为我存心叨扰一餐。我还是去看看吧。”

  她过马路,向右转再向左转,沿着哈莉街走去,最后来到一排奥利佛太太描述为“与疗养院为伍”的公寓,才停下脚步。

  露达暗想:“算啦,她又不会吃掉我”,就壮胆走进楼房。

  奥利佛太太的住宅在顶楼。一位穿制服的侍者以电梯载露达上去,她下了电梯,站在一扇绿门外,脚踏漂亮的新垫子。

  露达暗想:“真可怕,比看牙医更糟糕。不过我得坚持到底。”

  她窘得满面红晕,按按门铃。

  一位年老的使女来开门。

  “是……我能不能……奥利佛太太在不在家?”露达问道。

  使女后退,露达走进屋里;跟着踏入一间很不整洁的客厅。使女说:“请问我该报什么姓名?”

  “噢,呃,就说是达威斯小姐,露达·达威斯小姐。”

  使女进去了。露达觉得好像过了一百年,其实只有一分四十五秒,使女又回到客厅。

  “小姐,请走这边。”

  露达脸红得比刚才更厉害,乖乖跟着女佣走。沿走道转个弯,有一扇门开着。她紧张兮兮踏进一个房间,起先她满怀惊讶,以为自己来到了非洲森林!

  鸟儿!一群群的小鸟、鹦鹉、金刚鹦鹉、连鸟类学家都不知道的鸟儿……

  在原始丛林间绕进绕出。在鸟儿和植物群中,露达看到一张旧餐桌,上面摆一架打字机,大堆的打字稿散在地上,奥利佛太太满头乱发,正由一张东倒西歪的椅子上站起来。

  “孩子,幸会幸会。”奥利佛太太说着伸出一双沾了油墨的手,以另一双手去抚平头发,这个动作简直不可思议。

  她的手肘碰到桌上的一个纸袋,纸袋掉下来,苹果滚得满地都是。

  “没关系,孩子,别麻烦了,等一下自会有人来捡。”

  露达气喘吁吁,抓着五个苹果直起身。

  “噢,谢谢你!不,我不该放回纸袋里。我想纸袋有洞,放在壁炉架上吧。这样可以了。坐下来,我们谈谈。”

  露达接过另一张旧椅子坐下来,眼睛盯着女主人。

  她气喘吁吁问道:“我真抱歉。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工作之类的?”

  奥利佛太太说:“噢,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正在工作,你看见啦。

  不过我笔下的芬兰侦探把自己给搞糊涂了。他靠一盘法国豆来推理,侦查出鼠尾草和麦克节鹅肉里面塞的洋葱有致死的毒药,不过我刚刚想起法国豆的生长季到麦克节已经过去了。”

  露达瞥见侦探小说的内在世界,兴奋莫名,几乎喘不过气来说:“可以制成罐头呀。”

  奥利佛太太将信将疑说:“当然可以。不过这样会破坏高潮。园艺之类的事情我老是搞不清。读者写信给我,说我把花朵开放的季节全弄错了。这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伦敦的一家花店里各种花都一起开的。”

  露达忠心地说:“当然没关系。噢,奥利佛太太,写作一定棒极了。”

  奥利佛太太用沾了油墨的手指去揉额头问道:“为什么?”

  露达有点吃惊说:“噢,一定是如此嘛。坐下来写完一本书一定很妙。”

  奥利佛太太说:“不尽然。你知道,必须要思考。而思考往往很烦人。

  还得计划一切;又不时会困住,叫人觉得永远挣不开困局,后来总算挣脱了!

  写作并不特别愉快。跟任何行业一样辛苦。”

  “不大像工作。”露达说。

  奥利佛太太说:“对你而言不像,因为你不必做呀!我却觉得是工作。

  有时候我得一再对自己复述下一批版权费的数目,才能继续做下去。你知道,钞票给人鼓舞。当你看见存款透支的时候,存款簿也有同样的作用。”

  露达说:“我没想到你亲自打字。我以为你有秘书。”

  “我的确请过秘书,我常设法口述给她听,可是她太能干了,往往叫我沮丧。我觉得她比我更懂英文、法文、逗号和分号,害我有自卑感。后来我请一个不能干的秘书,当然啦,也不太合用。”

  露达说:“能构思情节一定很妙。”

  奥利佛太太高兴地说:“我随时能构思情节,累的是写下来。我常常自以为写完了,算一算才发现只写了三万字,不是六万字。于是我只得再补上一件命案,让女主角再被人绑架。真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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