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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山毛榉案(6)


  “你可能注意到我是个天性喜欢留心观察事物的人,福尔摩斯先生。不久我在脑子里对整个房子就有了一个很清楚的轮廓。有一边的厢房看来根本就没有人住。托勒一家住处的通道对面的一扇门可以通向这套厢房,但是这扇门总是锁着的。可是有一天我正上楼时,碰见鲁卡斯尔先生从这扇门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钥匙。看他那时的脸和我平时惯常看到的胖胖的、愉快的样子俨然判若两人。他因发怒面两颊涨得通红,眉头紧皱着,激动得太阳穴两旁青筋毕露。他销好那扇门后急急地从我身边走过,一言不发,也不看我一眼。

  “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所以当我带着照管的孩子到场地散步的时候,兜个圈子溜达到房子那一边,这样我可以看到房子这一部分的窗户。那里一排有四个窗户,某中三个简直很肮脏不堪,第四个拉下了百叶窗,是关闭着的。所有这些窗户显而易见都是久已弃置不用,就在我来回漫步、时而将眼睛平视它们一下的时候,鲁卡斯尔先生走到我跟前,显得和往常一样愉快和高兴。

  “啊!'他说,‘如果我一声不响地从你身边走过去,你一定不要以为我粗鲁无礼。我亲爱的年轻的小姐,我刚才忙于处理一些事务。”

  “我叫他放心,我并不以为他冒犯了我。‘顺便问一下,'我说,‘好象上面有一整套空房间,共中一间的窗板是关着的。”

  “他显得有些出乎意外,并且,我似乎觉得他听了我的话有点儿吃惊的样子。

  “照相是我的一种爱好,'他说,'我把那边几间当作暗室。但是,哎呀!我们碰到了一位多么细心的年轻小姐啊!谁会相信呢?谁会相信呢?'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但是他并不是用打趣的眼光看我。我看到的只有怀疑和烦恼的神情,绝不是在开玩笑。

  “唔,福尔摩斯先生,自从我明白这套房间里有些东西不让我知道,我心里更加热切地想要查出个究竟。与其说这是我的好奇心,虽然我和别人一样好奇,倒不如说是责任感,一种认为由于我识破这个地方的内幕说不定可以做出什么好事来的感觉。人们谈论女人的本能,也许就是女人的本能使我有那样的感觉。不管怎么说,的确是有这种感觉。我密切地注意有什么机会可以冲过这道禁止入内的门。

  “直到昨天,这机会才来了。我可以告诉你,除了鲁卡斯尔先生外,还有托勒和他的妻子都曾在这空房间里忙些什么。我有一次看见托勒抱着个大黑布袋从那房里出来。最近,他时常恣意酗酒。昨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我上楼时,发现钥匙还插在门上,我毫不疑心是他留在那里的。鲁卡斯尔先生和太太当时都在楼下,那孩子也和他们在一起,真是难得的好机会。我轻轻地把钥匙一转,开了那扇门,然后悄悄地溜了进去。

  “我面前出现一条小过道,这条过道没有裱糊过,也没有平地毯。过道尽头转弯的地方是一个直角。转过这个弯并排有三扇门,第一和第三扇门是敞开着的。每扇门里面都是一间空房,又脏又阴暗,一间有两扇窗,另一间只有一扇窗,窗户上尘土厚积,使得傍晚的光线照到那里显得非常昏暗。当中一扇门关着,外面横挡着一根铁床上的粗铁杠,一头锁在墙上的一个环上,另一头是用一根粗绳绑在墙上。这扇门本身也上了锁,但钥匙不在那里。这扇严密封锁的门显然是和外面所看到那扇关着的窗户是同一个房间的。而且从它下面的微弱光线中,我仍可以看到那房间里并不很黑暗。里面无疑是有天窗,可以从上面透进光线。我站在过道里,注视着那扇凶险的门,疑惑里面藏着什么秘密。这时,我忽然听到房间里有脚步声,从房门底下小缝透出来的微光中我看见有一个人影在来回走动着。这情景使我心里陡然升起一阵剧烈的无名恐怖。福尔摩斯先生,我神经紧张得忽然失去了控制,回头就跑,跑的时候好象有一只可怕的手在后面抓住我的衣裙似的。我沿着过道狂跑,跨过那扇门,一直冲到等候在外面的鲁卡斯尔先生的怀里。

  “不错,'他微笑地说,‘果然是你,当我看见门开着,我想一定是你。”

  “啊,可把我吓死了!'我喘着气说。

  “我亲爱的年轻小姐!我亲爱的年轻小姐!'你料想不出他的态度有多么亲热,多么体贴,‘是什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我亲爱的年轻小姐?”

  “但是他说话的声音简直就象在哄孩子。他做得太过分了,我是处处提防着他的。

  “我够傻的,走到那边的空房子里去了,'我回答说,‘但是,在昏暗的光线下,那里是多么凄凉,多么可怕呀!吓得我又跑了出来。啊,那里面死沉沉地寂静得可怕!”

  “只是那么一些?'他尖锐地瞧着我说。

  “怎么啦?你是怎么想的?'我问他。

  “我把这个门锁上你是怎么想的?”

  “我确实不知道。”

  “就是不让闲人走进去,你明白吗?'他还是用那无比亲切的模样微笑着。

  “要是我早知道,我肯定……”

  “那么,好啦,你现在知道啦!如果你再把你的脚跨过那门槛……'说到这里,他的微笑片刻之间变成龇牙咧嘴的狞笑,一张脸象魔鬼似地瞪着我,‘我就把你扔给那条獒犬。”

  “我当时吓得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我想我大概是飞快地从他的身边一直奔进了我的房间。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直到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浑身颤抖不已。这时我想到了你,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没有人给我出主意的话,我就再也不能在那里呆下去了。我害怕那所房子、那个男人、那个女人、那些仆人、甚至那个孩子,他们一个个都使我感到害怕。我若是能够领你们到那里去,那就好了。当然,我本来可以逃离那所房子,不过我的好奇心同我的恐惧心一样强烈。我很快下了决心。我要打一份电报给你。我戴上帽子,穿上外衣,走到约半英里外的电报局;回去时,心里觉得安稳多了。我走近大门时不觉心里又惊慌不安起来,唯恐那只狗已经被放出来了。但是我想起托勒那天晚上喝得烂醉以至不省人事,而且我还知道在这家里只有他能对付这只野性的畜牲,所以不会有别人敢冒险把它放出来。我偷偷地溜了进去,平安无事。晚上,我想到不久就要见到你们,开心得躺在床上大半夜没有合眼。今天早上我毫无困难地请了假到温切斯特来。但是三点钟以前我必须赶回去,因为鲁卡斯尔先生和太太准备出去作客,今天晚上都不在家,所以我必须照看孩子。现在,我已经把我的全部历险经过都告诉你了,福尔摩斯先生。要是你能告诉我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我将非常高兴,并且,最要紧的是,我应该怎么办?”

  福尔摩斯和我听了这离奇的故事象着了迷一样。我的朋友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两手插在衣袋里,脸色显得极其深沉严肃。

  “托勒是不是还酒醉未醒?”他问。

  “是的,我听见他的老婆告诉鲁卡斯尔太太,说她对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那很好,鲁卡斯尔夫妇今天晚上要出门去?”

  “是的。”

  “那里有没有一间地下室和有一把结实的好锁?”

  “有,那间藏酒的地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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