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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范希背靠在车厢的后壁上。

  她感觉可卡因的效力已经渐渐消失。她神经的焦躁不安也已经慢慢平息。一种铅一般沉重的疲劳感觉在缓缓地扩展。从电视台行驶到这里的一路上那药品已刺激起她性爱的幻想,以致于那投入格雷戈怀抱以前短短的几分钟在她都是难以忍受的。今天——她这样幻想着——她一定要他甩掉他的温存手段。今天她渴望享受野性的狂热。麻醉品从她内心里恶性地释放出一种变态的欲望,渴求感受暴力和残忍。这些都是她在再现几起凶杀案的一整天当中的所见所闻。如果说白天那只不过是演戏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深陷于其影响力之中,身不由己了。

  此刻,一切似乎又都烟消云散。范希只感觉空虚和劳顿。去见格雷戈,把他带回自己的寓所在她看来似乎又都毫无意义。

  她想停下电梯,往回去。

  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决定,电梯已经停下。电梯门滑向两边。

  她只得放弃刚才的想法,朝训练馆走去,打开它的玻璃门。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格雷戈!”她一边喊着,一边继续朝通往训练厅的过道走去。

  格雷戈·塞洛夫躺在训练仰卧起坐的长凳上。两只脚腕儿伸在脚杠铃的搭环里,而两只手臂相反却耷拉在长凳两侧。两只手触碰着地面。

  “你怎么还没有结束?”她生气地问道。“我不等了。我走了。”

  后来她定睛细看,大哑铃的横杠压着格雷戈的脖子,于是她突然明白准是出事故了。沉重的钢杠毁坏了安全螺栓,压碎了格雷戈的喉头。

  她失声惊叫。

  正在这一瞬间灯光熄灭。

  她转身便跑。

  从黑暗中射出一束白色的强光,紧紧把她笼住。“抓住她!”一个男人的声音喝道。

  水珠喷射进我的眼睛。每一吸气便狂咳不止。我什么也看不见。难以忍受的窒息感觉把我推向恐慌的边缘。

  但是玛莎的一只手腕依然被我死死抓住不放。

  可惜的是过了好几秒钟她的手指才在压力下松开来把喷射器扔到地上。而就在这几秒钟里,有毒的气体从活门咝咝地喷出来充斥在整个汽车里。她因此也遭到应有的报应。她刺耳的尖叫渐渐变成窒息的哀号。

  “我要憋死了。放开!快放开!哦,上帝!”

  我用空着的一只手摸到门把,于是便推开车门。接着我抓住玛莎的两腋,把她从座位上拽到车外。我没有放开她,而是吃力地迈着艰难的步子,拽着她离开毒气弥漫的汽车。我什么都看不见,由于不住的剧烈咳嗽而抖动不已。她在我的手里扭动着,不停地又咳又喘。她跟我一样难受得够呛,可是,见鬼,我对她却没有丝毫的同情。

  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住我的脚。我摔倒下去,把她也拖倒在地,像在拳击中挨了重击一样处于半昏迷的境地。在地上躺一会儿也许更好。我几乎也不可能再站立起来。至于玛莎,我是用我身体的重量压着她,不让她爬起来。这真是一个多余的防备措施,其实她的境况跟我一样糟糕。

  我们就这样一起躺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停车场的垃圾堆里,惟一的奢望就是吸到氧气。我们呼哧呼哧地张开嘴呼吸着空气,像被抛到岸上的鱼;而在两次急促的呼吸之间,我们又一起咳嗽,像在合唱似的。调查员与街头女郎之间没有什么两样。

  足足过了十分钟,气管里的灼痛才渐渐减退。如泉的泪水也渐渐枯竭。模糊的世界又显现出它的轮廓。

  玛莎的咳嗽变成了呜咽。“我的眼睛要瞎了。我看不见了!”

  她惊慌失措,伸手乱抓,扯着嗓子喊道:“送我到医生那里去!求求你,好人!天哪,你可不能让我瞎眼哪!我求求你!”

  我想跳起来。我牢牢地抓住她。

  在这种情况下,我很清楚,她绝不会再撒谎。

  “你带着他开车到哪里去了?”

  “乌迪克瑞斯特大道。”

  “哪幢房子?”

  “我不知道门牌号。我的眼睛!求你!”

  “讲讲那房子的样子!”

  “是两堆废墟间惟一能住的房子。”

  “这还不够。有多少层楼?什么颜色?”

  “三层楼。我说不准。有台阶到门口。门是新的。”

  “里面什么样?”

  “我没有进到房子里面去。”

  “为什么没有?”

  “门里出来一个男人,责骂我一通以后叫我马上离开。”

  “他什么模样?”

  “皮肤黑黑的。好像戴了一副眼镜。”

  她又是一阵啜泣,双手捂住疼痛的眼睛。“救救我!”她请求着,“带我去瞧大夫,让他给我治眼睛!”

  我站起身,也帮助她从地上爬起来。我们向汽车走去,不,我们是蹒跚而去。

  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是开着的。车厢里还弥漫着大量刺激性气体和少量氧气相混合的浓烈气味。

  我把所有的车窗全都摇下来,眯着眼睛,屏住呼吸,开动电扇。

  玛莎渐渐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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