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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她嘴里嘟嘟囔囔,一个人绕过池塘,走近那个叼着烟的家伙。我也暗中跟在她后头。遗憾的是,无法靠他们太近,因而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不过在黑暗中,我能模模糊糊地分辨出抽烟人的装束。

  他是个中年男子,胖墩墩的,穿着西服,戴着鸭舌帽。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我耳边,一听就不是好人。

  他们两个人关系好像很密切,一直嘀咕了大约五分钟,然后两人分手,夏子回房,而那个男子则向后院的院墙走去。

  我心里惦记着先回去的秋子,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最终还是决定先尾随这个怪人。说不定跟着他,摸清他的去向,或许就能多少接触些秋子的秘密,这样可能有助于我考虑搭救秋子的方法。然而我哪里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大灾难在等着我,而且怪人的家里是那么可怕。

  男子穿过树林,来到后院的土墙跟前,很轻松地翻墙而过,朝K镇的街道走去。我也翻过墙继续跟着他。

  半夜的乡间小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我怕被他发现,跟他保持一段距离,但也不用担心他走丢了。就这样一路平安无事,跟着他来到了K镇火车站。进站后一看,里面有十几个旅客。这回我用不着担心被他发现了,索性大胆地紧挨在他后面到售票口买票,跟他买了张相同的车票,那是长崎市的前一站——见车站。

  等等,饲车站我好像有印象。仔细一想,那不就是恐怖的养虫园的所在地滑石的下车站吗?难道这家伙就是养虫园的主人?想到这里,我更加好奇,决定继续跟踪下去。

  上了车,我才发现我们坐的车厢里没有别的乘客。也巧,就我和怪人两个相对而坐。我有点担心被他识破,但看他的样子好像并不十分在意我,悠然地点上了根香烟。

  借着灯光,我仔细观察他。男子约摸50岁左右,又矮又胖,红脸膛,没留胡子,头上的头发都已掉光了,让人感觉挺和蔼可亲的,简直想不到就是他偷偷溜进别人家里,还威胁秋子。

  曾听人说过,一脸奸相的人,让人一看就起戒心,所以成不了真正的恶人,真正的恶人反而是慈眉善目,让人容易上当。我看这个男子就是一例。

  在他那和善的面貌之中,惟有一对小眼睛闪着一种异样的凄厉的光芒。他还真不是一般的人。

  男子吸着烟,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转脸冲着我,笑盈盈地和我搭话:

  “你也是从K镇上的火车吧,住在五镇上吗?”

  这说明他还真不知道我是谁。我更加放心大胆了,就回答他说:

  “对,是的。”

  “那你知道幽灵塔吧。”

  一听幽灵塔,我愣了愣神,马上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嗯,当然知道,那屋子可有名啦。听说最近有个长崎的有钱人买下它来,住在那里……”

  “是啊,是个叫儿玉的退休法官,据说他还收了一个叫秋子的女人为养女。”

  “名字我记不太清了,但听说那姑娘长得非常漂亮,在镇上很出名。”

  “哈哈,是吗,美丽而出名?什么呀,那个女人不只美丽,她还有更让人议论的地方呢。”

  他讲的内容好奇怪,倒不怎么像个坏人,只是挺健谈。

  “看来你还挺了解她嘛。”

  我这么一附和,他又来了兴致,得意地说:

  “实话给你说,再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她的底细了。今晚我就是去见她的,没想到她觉得自己了不起,摆什么臭架子,居然不理我。

  “哼,戴着巧妙的面具,让她揭下来看看。就算不揭面具,那就把她左手的手套摘下来露露,那里面会冒出多么可怕的秘密。哈哈哈哈……要是退休法官看到那些,还不吓破了胆才怪呢。”

  说到后来他纯粹是自言自语了。他的这些话让我满腹疑惑。这个男子居然也说秋子戴着面具,不知诸位读者是否还记得,在我第一次见到秋子时,她那完美无缺的五官面容也让我怀疑她是不是戴着橡胶的面具。当然那是我的错觉,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自然,我的疑问立刻就打消了。但是现在这个自称知道秋子底细的男子居然也说出“面具”两个字,你说这奇不奇怪?

  另外,这个男子也不像坏人,口无遮拦地对我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个劲儿讲秋子的坏话,他不也太愚蠢了吗?不,不会这么简单。他肯定是把我当成了住在幽灵塔附近的居民,向我散布关于秋子的可怕流言,意在间接地给秋子施加压力,让她更加不安,以便再次要挟她。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老家伙。

  这个家伙还是要小心对付,我提醒自己。正要开口跟他讲话,突然间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车厢剧烈晃动起来。我现在根本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那可不是什么一般的惊愕和恐慌。倾刻间,天昏地暗,我的身子像皮球一样飞了出去,像是被铁槌猛敲了一下,感到一阵剧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十一章 蜘蛛屋

  等我苏醒过来睁眼一看,周围的惨景就如同发生过地震一样。到处散落着木头碎片,来来往往全是晃动的人影。借着松明火把的红色火光,我看见巨大的火车头翻倒在地,后面的车厢要么翻倒,要么压得稀巴烂。

  这时我才意识到是火车颠覆了。根据后来了解的情况,由于一条无名小河上的铁路桥损坏,才引发了这一惨祸,导致死亡二人,重伤十几人。

  所幸我只受了点因碰撞造成的皮肉伤,可怜那秃头恶人却受了重伤。我看到他被压在一块大木头下面,动弹不得,挣扎着就昏了过去。

  这家伙虽然可恨,但危难关头不能见死不救。况且现在救了他,取得他的信任,说不定对我日后帮助秋子有利。想到这里,我就喊来在现场忙碌的工人,一起用力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压在他身上的大木头挪开。

  我扶起他,照看着。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醒了过来。可能是骨头压断了,他动不了身子,连话都说不出来。

  没办法,我只好给了在场的工人几个小钱,打发他去附近的车站找辆人力车,工人立刻照我的吩咐去叫车。好在出事地点的下一站就是脱车站,剩下的距离不太远,我打算弄辆人力车拉他过去。

  就是在这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我们遭遇了这场大灾难。

  现在已经很少听说火车颠覆的消息了,但在当时,这种灾祸并非特别罕见。

  不久,人力车来了。车夫和我两个人把受伤的老家伙抱着抬上车,这会儿,他已经能动动嘴唇说几句话了。

  “回家,请送我回家。”

  声音微弱得像只虫子在哼哼卿卿。

  “我看最好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吧。”我劝他。

  “我家里有医生,请送我回家。”

  他顽固地坚持自己的意见。

  “你说回家,那你家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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