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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院子里的草丛中央有一棵枫树。阿车走到那里,在树根部蹲下来,合起双手,不住地拜着什么。

  我翘起脚往那边看,那儿并没有什么可拜的东西。莫非是在拜树?或者是这位老太婆疯了?

  不不,不是。阿丰泪流满面,是有什么伤心事。那样子总好像是在拜谁的墓。是的,那棵枫树根下埋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要是现在不抓住阿丰让她坦白交代,那就不知何时还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于是我决定冒冒险,照我的主意干。那是在昏暗的森林的树荫里,是在废屋庭院的草丛中,我的主意准能成功。

  我当时身穿白色西服,脚穿白鞋,头戴巴拿马帽,帽子戴得很深,还用一块大手帕把鼻子以下蒙得严严实实,那副墨镜也摘了下来。就是说,我上下一身白,惟有两只眼睛在帽檐儿下灼灼闪光。

  我以那样的打扮,蹑手蹑脚地走到阿丰背后,突然用过去大牟田敏清的声音招呼道:

  “这不是阿丰吗?”

  阿丰确实还记得我的声音。脸朝那边蹲着的她一听到我的声音,吓得浑身发抖,怯生生地转过身来。当时她那张恐惧得扭歪了的脸,反倒把我吓了一跳。

  阿丰一转过身来,只见大牟田敏清的双眼在身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因为戴着帽子又蒙着脸,白发白须看不见,化装的部分全部盖上了,只露着最能清楚地表明我身份的双眼,因此阿丰一眼就认出我来。

  可怜的老太太一看到我的眼睛便大叫一声,想马上逃走。在远离村庄的森林中突然遇上一个上下一身白的故人,以为是幽灵也是理所当然的。

  “阿丰,等一等,不是妖怪,是我呀。”

  我又喊了一声。惊恐万状的阿丰缩着身子,不敢贸然走近。

  “您是谁?请摘下覆面。”

  声音又尖又抖。

  “哦,不摘掉你也该知道我是谁。你看一看我这双眼睛,听一听我的声音。”

  我一步一步地朝阿丰走近。

  “不,我不知道。不会有的事。”

  阿丰像被噩梦辰住了一样极力抗辩。

  “你说不会有的事,可我站在这儿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是你的主人,是大丰田敏清。好了,老实坦白吧,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阿丰面如死灰,像块石头一样木然不动。

  “不说?好吧,那就在这儿别动,看着我干。怎么样?你好好看着我要干什么。”

  我跑到别墅的小库房里,拿来了一把铁锹。接着,我斜眼瞅了瞅目瞪口呆的阿丰,急忙在枫树的根部挖了起来。松软的泥土被一锹一锹地挖出来,坑愈来愈深,底下现出一块白木板似的东西。

  “不行,不行,请您别招。”

  忍耐不住的阿丰呜咽着抱住了我的手。

  “那么,你统统坦白吗?”

  “我坦白,我坦白。”

  河车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那我问你,这地下的白木箱子里装着什么?”

  “这是…不,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在一旁看着。”

  “那我不管,我是问这里装着什么。”

  “这是、这是……”

  “不能说吗?那我来说吧。这地下的小相村里装着一具刚生下来的婴儿尸体。那婴儿是被其余生父母杀死理到这儿的,母亲是瑙璃子;父亲是川村义雄。对吗?瑙璃子为了生下私生子,身上无灾无病却躲到这座别墅里避人眼目。这孩子是在我住院的那三个月里怀上的,他们再卑劣,也无法蒙骗说是我的孩子。什么肿瘤,全是鬼话!那只不过是欺骗天真的丈夫的一种奸猾的手段而且。喂,阿丰,我的推想有不对的地方吗?要有,你说说着。要么把地下的箱子挖出来验证一下,怎么样?”

  被逼得无可奈何的阿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清清泪下。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叙说起来。

  “啊,真可怕。我是在做噩梦,还是掉到人世的地狱里了?过世的老爷还健在,而且揭穿了这块地下以为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啊,是天罚!这不是天罚是什么?所以,所以我不能不说了。

  “打一出世就由我服侍的瑙璃子竟如此无法无天,使我这个做奶妈的惶恐不安。偷偷地生下那个不属于老爷的孩子,这罪孽就够深的了,而她竟把那个刚生下来的孩子杀死,埋在这块幽寂的地方。

  “我再三奉劝夫人和川村先生把孩子送出去寄养,可是他们俩说那样做会被发现,把孩子杀死才是万无一失的办法。他们推开劝阻的我,终于干下了这桩伤天害理的事。

  “我没有忘记,那正好是在三个月前的今天。今天是孩子的忌辰,我可怜这个无人吊唁、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儿的孩子,就偷偷地来到了这里。

  “老爷,不,不是老爷,酷肖老爷的先生,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吧。我已经在一个月前就被瑙璃子解雇了,可能是正直的老婆子不讨他们喜欢吧。我要了回乡的旅费,却又可怜安息在这儿的孩子,便一直磨蹭到今天。可是总不能老住旅店,今天就来向孩子辞行了。”

  说完,阿丰呜呜地哭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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